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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言猛的哭出聲來,他“撲通”跪倒地上以額碰地,又躍身而起,用手背一把抹去淚水,提著刀沖向前去!
蘇恬肩頭傷口已被他用撕下的衣襟糙糙包札,而血漬依舊過來,他快步來到紫千豪面前,滿臉誠摯之色,咽著聲道:“大哥,大哥教訓得是!”
說罷,也返身奔掠向前,而此刻,孤竹幫的主力已將玉馬堡的人馬通攻至只隔著大石橋尋丈左右了!
紫千豪冷然卓立,手臂高舉三次,隨著他手臂的起落,又是一隻帶著黑焰的火箭升入空中!
於是——
似是起自地底,來自幽冥,大石橋兩邊的莊稼地里,驀地響起一片壯烈的殺喊之聲,有若旱雷驟響,霹靂齊奔,在灰綠色農作物掩這下的田注中,剎時冒出來數百名青衣大漢,滾滾自兩側目抄殺上!
玉馬堡的主力人馬此刻只剩下不足兩百人了,一個手舞兩尖棒的大漢急得暴跳如雷,他啞著嗓子大叫:“李皮子,你帶一撥人馬往右抵,何大牯,你領一撥人馬住左擋,快哪!”
他呼吼著,兩名壯漢立即殘喝一聲,各率著五十多個堡丁分朝兩邊迎攻上去,但是,這使著兩尖棒的大漢卻不知道他已犯下了一個絕大的錯誤了。
孤竹幫的主攻人手經過這一陣拚殺,也已損了幾近三分之一的兵力,他們雖是人人奮勇,個個爭先,但如玉馬堡方面仍舊結聚死拚,卻也要費上一番功夫才能突破敵陣,如今玉馬堡貿然將人手分散,正是自毀陣容。
一心四刀中的老二蘇恬額際青筋暴起,拉起嗓門火辣辣的吼:“孤竹幫,以命搏命,以殺止殺!”
近四百名孤竹幫的勇士齊齊放聲怒吼,刀如林,斧如雪,血肉飛濺中悍厲的衝殺上去,骨骼的碎裂聲探合著肌膚的戮刺聲,熱騰騰的鮮血散濺標灑,人們在猙獰的吼叫,在悲慘的爆號,在痛苦的呻吟,須臾之間,玉馬堡的陣勢已被整個衝散,孤竹幫的人馬一大半跟隨著蘇恬、蘇吉兄弟殺進了玉馬堡,剩下的人與兩邊抄上的夥伴聯手,反過來將玉馬堡的殘餘圍在當中!
金鐵交擊之聲及鑽震響,刺得人耳膜發麻,而孤竹幫的包圍圈子已遂漸縮小,玉馬堡的殘餘浴血死拚,卻是力有不透了。
玉馬堡中,又譜起了另一閩慘烈之歌,婦女的尖叫,儒童的哭喊,成人的怒吼,老弱的顫泣,襯合著兵刃的閃晃,暴烈的叱喝,而門窗進碎,器具破裂,物體撞跌之聲混雜著震撼人心,時時可見奔跑逃命的人影,捉對廝殺的好漢,青石牌坊的金色篆字匾在抖索,宛如一下子灰黯了焉。
紫千豪寒著臉凝視了一陣,轉過身來,泥土上躺著那叫菇兒的少女,她的臉色慘白,雙目緊閉,粉藍的頭巾斜脫於側,得出一片烏黑如雲的秀髮,左腮青紫了一大塊,淡淡的血絲凝結於唇角,紫千豪知道,方才那一下子實在搗得不輕,他目光團過俯臥於地的六指攀月韋羌,他們父女兩人躺著的距離僅有數步,此刻,不知他們有何感觸,——假如他們還具有感觸的力量的話。
那邊,伍桐滿頭大汗,面色發黃的仍在和他的對手力拔,他的步履蹌踉,躍騰遲滯,顯然已是吃了虧,不過那個中年文上卻也面頰上一片濕淋淋的殷紅,看情形也強不了多少。
右側的青紗帳一望無際,但見青色的高粱梢子時時波動,卻少有聲息傳出,不知是這邊的拚殺聲太過激烈而淹沒了青紗帳里的聲音,還是青紗帳里的雙方人馬在捉著迷藏?青紗帳夠大,有兩三里方圓,假如雙方要捉迷藏,這地方是夠周旋了。
紫千豪怪異的浮起一絲微笑,他大踏步朝伍桐拚斗的地方行去,每進一步,他發覺那中年文士的面色便難看了一分!
淡淡的,他開口道:
“先生,我的這位手下號稱‘斷流刀’,他與先生已較鬥了數百招猶未能奈何先生,可見先生功力之精湛不凡。”
中年文上鐵青著臉,右頰的刀口翻卷如小兒貪婪的嘴巴,他的心慌意亂已可從他散滯虛疲的掌式上看出來,斷流刀伍桐卻在心裡扎了底,這時膽也壯了,神也定了,出手換招開始遂漸凌厲,方才的頹勢,在這片刻間扳回了三分!
紫千豪微微點頭,又道:
“玉馬堡已敗,先生一副文土打扮,又未穿著灰色衣衫,顯而易見並非玉馬堡中之人,如今資方大勢已去,先生久讀詩書,想必知‘識時務者為俊傑’此言?”
中年文上緊閉著嘴唇,不言不語,只是一個勁的游移攻拒,出掌如風,大有力拚到底的模樣!
紫千豪冷冷一笑,目光凝注著自己手中的四眩劍,安道:“孤竹幫素重江湖道義,決不以眾凌寡,伍桐,將此人讓我!”
斷流刀伍相大吼出聲,馬刀呼呼斬劈,刀光如濤中,他已奮身躍出,幾乎中間沒有一絲空隙,伍桐的身形甫始躍出,紫千豪的四眩劍且恰到好處的湊了上來!
奪目的冷芒“唆”的伸縮映閃,中年文上好像覺得一下子跌進一個寒冽的冰窖之中,不禁滿眼光芒幻掠,更且通體生寒,他喉頭低吼,抖出十七掌煥然側避,紫千豪的四眩劍在手中一旅,鋒利的劍刃,已阻住了對方的退路!
“嗷”的叫了一聲,中年文士魂飛魄散的拚命倒仰,“呱”的一聲輕響,他的三絡柳須已被削掉了一多半!
緊上一步,偏出十劍,再上一步,正出十劍,劍劍連環成串,銳嘯破空聲中,宛如二十劍自偏側與正面同時攻出!
中年文士血跡斑斑的面孔剎時扭曲得變了形,他汗水淋漓,手忙腳亂的東躍西躥,情形狼狽之極!
紫千豪淡淡一笑,四眩劍微彈直刺,低沉的道:“先生,你輸定了,嗯?”
中年文士眼見劍光幻迷不定的刺來,那顫抖的劍光就似點點的鬼眼,飄移不定,卻必將擇身上一個部位紮下去,他迅速得近乎瘋狂的彈躍而起,但是,就在他的雙腳剛剛離地,紫千豪的四眩劍已透進了他的小腿肚裡!
“哎晴!”
這中年文上大叫一聲,在空中一個筋斗翻了下來,他單足落地,硬想撐住,卻在著地時一個踉蹌摔跌出去!
一側的斷流刀伍桐哈哈一笑,搶步上前,馬刀的鋒口,用力砍向這位文上的頸項——“當”的一聲,馬刀的刀刃卻砍在紫千豪的四眩劍上,一溜火星中,伍桐趕忙抽刀後退,邊有些征愕的瞧著紫千豪。
搖搖頭,紫千豪道:
“饒了他吧。”
伍桐一份他的齦牙,低低地道:
“大哥,放虎歸山,易縱難擒……”
紫千豪凝視著半臥在地上,滿身血污泥垢的敵人,他的目光冷沉而清澈,似一漲明淨的流水直貫入對方的心底,又似寒夜中的星辰,晶瑩中包含了無可言喻的深幽,直看得那中年文土渾身不自覺的起了輕微的痙攣,緩緩地,紫千豪道:“報上你的名號。”
中年文上艱澀的潤潤嘴唇,沙啞的道:
“周適……”
紫千豪點點頭道:
“掌上才子周適?”
中年文上伸手抹去額上的泥汗,紫千豪注意到他的五指在微微顫抖,於是,他平靜的道;“若要尋我洗雪今日之仇,‘傲節山’上隨時候教,不過,若沒有僥倖,生死必將分斷。”
掌上才子周適咽了口唾液,嗆咳著道:
“紫千豪,我用不著和你說些場面話……但作定然知道,假如你是我,你會怎麼辦……”紫千豪濃眉輕剔,他淡淡的道:“當然。”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
“我知道你與‘白羽’幫是親家,而且和‘長白派’的掌門人也有淵源,你儘管來,江湖中的生涯原是如此,對不?”
伍桐在旁邊揉著胸口,氣淋淋的道:
“大哥,乾脆做掉這酸儒算了,這老小子他媽口氣倒硬,留著遲早也是個禍害!”
紫千豪放能盾,道:
“不,正如他所說,如果我們是他,我們也會有這種想法,現在,周朋友,不論你能不能走,你即時離開此地……”他又曬然一笑,道:“在我沒有改變主意以前,你要知道,我是隨時會改變主意的。”
地上的掌上才子周適一咬牙,支撐著爬了起來,連腿上的傷口也不扎,任它流著血,一步一步的拐了出去。
斷流刀伍椅上前一步,左掌暗暗一比,紫千豪明白他的意思,搖搖頭,目送著周適的身影消失於高低不平的田野之中。
前面的混戰已經結束了,除了有二十多名青衣大漢還在救治傷者及檢視屍體之外,所有的孤竹幫人手全已衝進玉馬堡中,地下,橫七豎八的躺臥著累累死屍,人疊著人,人壓著人,殷紅的鮮血,觸目驚心的灑印在這片廣闊的莊稼地上,時而可見斷體殘肢,人類的肚腸腑勝已變得那麼低賤不值,到處拋散著,扯掛著,那一張張發青色而失去意義的面孔寫滿了死亡的不甘與痛楚,但是,他們業已成為這樣子,那千百張無告的嘴巴,欲要傾訴多少辛酸悲苦,卻又皆是這般沉默……紫千豪微垂著眼帘瞧著右側的青紗帳,那裡面,不知道雙方的游斗是否已有了結果?他很自信,“熊臂”罕明平時暈閉陶憨怔怔的,但在拚戰惡鬥起來,卻是有數的幾把硬手之一,他尤其擅長伏襲之戰,現在,應該正是有所獲之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