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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苟圖昌輕輕扯了扯藍揚善的衣角,二人與紫千豪又笑談了幾句後便一起轉身出去了,左丹走上來為他的龍頭幫主掖緊了被褥,再小心翼翼的墊高了靠枕,然後,他低笑著道:“好些了麼,大哥?”

    閉上眼,紫千豪平靜的道:

    “肉體上的痛楚我可以忍受,左丹,難過的是心裡……”左丹明白紫千豪指的是那些再也不能復生的弟兄們,他搖搖頭,戚然道:“大哥,我曉得,但大哥你的身子卻更要緊……”沒有再說什麼,空中籠罩著一片沉寂,而這片沉寂融合在已經暗淡下去的夕陽光輝里,輕輕的,淒藍色的煙露自窗外的群山慢郁中飄人,迷迷濛蒙的,虛虛幻幻的,這些迷濛,這些虛幻,不僅浮沉在屋間裡,也浮沉在他們兩人的冥思內了……隔著那場血戰已經有十四天。

    如今,紫千豪可以攙扶著慢慢的去庭院中散步,偶爾也到傲節山的幽徑小林中走走,但是,卻不能走得太遠,走得太緊,他的身體離著完全恢復還有一大段時間,現在他能移動已頗使藍揚善及其他的一干大夫們覺得驚異了,換了別個,只怕尚仍需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呢……深秋的氣息實在太過蕭瑟,做節山上更是一片蒼淡,樹枝子大多枯萎了;葉兒也干黃著輕輕飄落,在清晨與傍晚,都會有一層薄蒙蒙的煙露浮動,迷漾在遙遠的峰嶺,左近的坡脊,以及天與地的空間,時時有金風吹拂,十分慡利,但都嫌冷了些兒,一早一春,更似鑽襲人們的骨fèng子裡,而山上山下的長青林便嘩啦嘩啦的搖擺著,宛如在低語,在埋怨。  

    這是朝食後的時間裡。

    今天有陽光,不太強,甚且弱了些,但總比陰霾天好一點,陽光的顏色是金燦燦的,看在人眼裡,灑在人身上,有著一種軟綿綿、癢蘇蘇的感覺,暫時會令處在陽光溫暖中的人們忘掉了當陽光消失後的灰黯與寒酷。

    紫千豪舒適的坐在一張寬大厚墊的黃藤圈椅上,他雙腿伸展,下身蓋著一條潔白而四周鑲著金絲邊的毛氈,椅邊擺著一隻矮腳雕花黑漆小几,見面上置有徹好香茗的羊脂玉杯,兩碟芝麻桂花糕,一隻白瓷藍花的碗,碗中盛滿著冰糖蓮子粥,紫千豪正微閉著一雙眼,任由陽光輕柔的映照在他的身上,他的神色,安詳平靜得就像已然睡熟了一樣……那位龐然大物,雄偉的似是一座小山般的“六甲神”金奴雄也坐在旁邊的一隻小石鼓上打吨,一顆巨大的腦袋上下有致的點仰著,他那隻捲起袖管,黑毛茸茸的粗臂環抱胸前,看上去,他用臂捂心,而心裡,正在做一個甜甜的夢呢……一切都是和熙的,寧靜的,宛如大地也在這柔柔的氣氛下懶散的休息著了,而這時,一陣腳步聲卻沙沙的,微微有些地急促的響了過來。

    別看金奴雄模樣兒生得粗魯,反應卻相當迅速,腳步聲甫始傳至,他已驚然驚醒,“霍”的站起身來,瞪大兩隻牛眼望向來路,嗯,在他們坐著的地方,那條延伸向一片竹林的白石小道上,苟圖昌正匆匆行進,苟圖昌的後面,還跟著一名幫里的頭領。  

    要是別人,金奴雄早就上去攔駕了,但是苟圖昌是孤竹幫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金奴雄雖然擔心自己的幫主的安寧受到打擾,他也不敢貿然相阻,何況,他知道苟圖昌匆促而來,沒有要事他也不會這般莽撞。

    於是金奴雄躡足走上前去,壓著嗓門道:“二爺,有事麼!”

    點點頭,苟圖昌也低聲道:

    “老大睡著了?”

    金奴推回頭朝圈椅上閉著眼的紫千豪看了看,道:“大概剛剛睡著——”他的話尚未講完,後面的紫千豪己微微撐開眼皮,淡淡一笑道:“圖昌到這邊來。”

    答應一聲,苟圖昌快步來到紫千豪身邊,他笑了笑,道:“抱歉攪擾了老大的清靜,因為有一件事情我實在不能作主,所以特來請示老大的意思……”紫千豪低沉的道:“你說。”

    微微俯下身子,苟圖昌輕聲道:

    “方才,‘黑翼門’掌門人房鐵孤忽然來到山下,而且還是由本幫駐守‘武田埠’和昌米棧那邊的弟兄帶引前來的,他說他與老大你約好在‘武田埠’我們開設的那家米棧相見,但老大你卻失約了,後來他才聽到本幫與銀壩子和黑流隊火拼的消息,是而他放心不下,匆匆趕來探視老大你……”雙目中有一抹含著笑意的光彩,紫千豪道:“他人呢?”  

    朝後一指,苟圖昌道:

    “我們已請他過了大吊橋,現在正於‘不屈堂’相款。”

    紫千豪道:

    “那麼,請他來這裡,並告訴他我不能遠接的原因。”

    遲疑了一下,苟圖昌道:

    “老大,你身體尚未康復,可以見客麼?”

    笑了笑,紫千豪道:

    “當然可以,房鐵孤是一位有血性,有肝膽的朋友,雖然我與他只有一面之雅,但是,我們神交已經很久了,圖昌,我十分欣賞這個人。”

    苟圖昌頷首道:

    “那麼,我這就去請他前來。”

    說罷,苟圖昌對他身後那名跟來的“太阿鎮”弟兄搖搖手,那個孤竹幫派駐在“太阿鎮”的頭領急著向紫千豪單膝點地行了個禮,然後,隨在苟圖昌身後匆匆去了。

    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於竹林之內,金奴雄舐了舐他那兩片肥厚而植紅的嘴唇,轉頭向紫千豪道:“大哥,你,呢,是什麼時候認識房鐵孤的?怎的我在以前就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  

    紫千豪平靜的道:

    “就在上次我單身匹馬赴銀壩子約斗的半路上,奴雄,他和你一樣,是條豪邁而又磊落的漢子!”

    輕輕兩句,把個金奴雄捧上了半邊天,他喜得咧開了大嘴,暈陶陶的搓著手,笑呵呵的道:“真的?大哥,我開始有些喜歡他了……”紫千豪將蓋在下身的薄毯往上扯了扯,又道:“奴雄,做一個人,外表並不關係著一切,主要還在於內蘊的美,這種美,在女子來說是節操,在男子來說,便是德行了,德行也分許多項,我們在江湖上混,講究只有兩個字,‘仁’和‘義’,奴雄,我知道你腦子裡裝滿了這兩個字的意義,所以,你也是我最疼愛的弟兄之一……”連連點頭,金奴雄高興得全身的汗毛都慰貼透了,他魯直的道:“我燒得大哥對我好,大哥,我這條命早就是你的了,水裡火里,只要大哥交待一句,我抱著頭就往上沖,連眉毛也不會皺一下,我太笨,不明白很深的道理,但是,我想,我只要知道一點也就夠了,這一點很簡單,跟大哥走,聽大哥的話,包管錯不了,包管差不了……”溫和的一笑,紫千豪道:“奴雄,你是個好弟兄……”金奴雄有些忸怩的漲紅了臉,怪不好意思的道:“是大哥待我好……”微倒過身,紫千豪拿起小几上的玉杯輕輕躡了一口香茗,他吁了口氣,目光又投在金奴雄臉上,半晌,笑著道:“奴雄,聽洪超說,上次他們給你買了一房妾待你沒有要,晚上從臥室跑出來在廳分的地板上睡了一宿,是麼?”  

    一張猩猩似的黑臉,頓時更染成了朱紅,金奴雄窘迫十分,連說話也有些結結巴巴的了:“大哥……這……這……這都是白辮子洪超和毛和尚公孫壽兩個……來作弄我……我推託不要,他們硬朝我房裡送……貝羽這小子更在後面興風作浪出歪點子……人家叫他‘玉郎狠心’真是沒有叫錯……”有趣的笑笑,紫千豪低低的道:“他們是為了替你解除寂寞,奴雄,你這年紀,是該有個女人侍候的時候了,三十多了吧?”

    大大地搖著他那顆巨頭,金奴雄道:

    “大哥,我雖然已經有三十三歲了,但我卻不知道女人到底有什麼好,我一直沒有女人侍候,還不是照樣過來了,也沒有少塊肉缺條筋,身子還比他們來得壯實,和那女的在一起倒使我坐立不安,像背上帖了把火烙鐵,怎麼做怎麼不帶勁,連手腳全不知朝哪裡放了……”靠上了圈椅,紫千豪忍住笑道:“再過一段時間,奴雄,或者你會感到需要的,老實說,我並不反對弟兄們有女人,只要他們得到女人的方法用得正當,不以邪惡手段去逼迫要挾人家,或以金銀相聘,或以情感相求,都可以,男人總不能完全離開女人而獨自生活的,無論在肉體上與精神上全一樣……”咧咧嘴,金奴雄吶吶的道:“但是……大哥你呢?你怎麼也不找幾個女的來侍候侍候你?按說,大哥的年紀也到了礙…”紫千豪略一沉吟,無奈的道:“大約,我和你都不知道女人的可愛處在哪裡吧?倘若知道了,我們必不會打單打到現在的,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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