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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藥師猜測:“如果魔修時常出沒在映山湖附近,那籬笆外抓走村人的或許不是野獸而是魔修了?”
“說不通,如果魔修一早就在,之前進出村莊的隊伍為什麼沒出過事?”宋懷塵不同意黃藥師的觀點,“死局對金丹以下的修士無效,魔修可以偽裝成出去的村民回來,但村民看不出,我們不至於看不出。”
“那可不一定。”黃藥師咂巴了下嘴,“別小看凡世的道道,阿晚那小姑娘我們就看不透不是嗎?”
“村裡的事我會注意,”黃藥師說,“你還是去看看陸亭雲吧,順便我覺得,被魔修帶走的那個姑娘,很可能就是阿晚。”
來自海外十洲的異鄉人看不透,土生土長的修士不一定分辨不出。
“還有,宋懷塵,”黃藥師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正經,“元神出竅這種事還是少乾乾得好,尤其是原因都找不到的,說不定哪次出去後就回不來了。”
“還是那句話,在我眼裡,你的命,比陸亭雲的值錢,比這個村子裡任何人都值錢。”
宋懷塵搖搖頭:“看來我是得收回那句‘醫者仁心’了。”
“放心吧,我很惜命。我附身到木偶上,不僅是為了陸亭雲或者映山湖人,更是想弄清楚為什麼,不著不落的掛著很危險,至少現在讓我元神出竅的人和物都在,我還有機會弄明白。”
宋懷塵以拳錘掌心,說服了自己:“這麼一來,陸亭雲更不能死了。”
黃藥師皺眉:“把蠱引到自己身上不是兒戲。”
“我可以給自己做個替身啊。”宋懷塵笑道,“別忘了我做的木偶也是能動的。”
日已西斜,胡射城的客房內,放在矮几上的木偶動起來,翻身跳到地上,化成了人。
吳不勝長劍出鞘,一抹雪亮的光折射在宋懷塵臉上,映得他一雙眸子熠熠生輝。
白簡斜在椅子上睡著,陸亭雲昏迷不醒,長劍出鞘的吳不勝將他們擋在了身後。
“宋道友?”吳不勝緩緩收了劍,身體依然緊繃。
宋懷塵並不介意他的警惕,甚至是帶著欣賞的,他開門見山道:“救人的方法找來了,給我紙筆。”
他特地關照:“要質量最好的。”
吳不勝皺眉:“道友要畫符?”
“對,畫符。”男人點頭,嘴角彎起的弧度是矜持的驕傲。
吳不勝拿出了自己的珍藏:“豫章紙,東桑蠶,算不上頂尖,但這胡射城中,絕不會有比這些更好的了。”
斫豫章木可辨凶吉,豫章紙畫符事半功倍。
東桑樹上空繭絲如雪,東桑繭絲做符筆,能聚靈氣。
宋懷塵拿起筆,在桌上劃拉兩下適應筆鋒,而後執筆在硯台上輕輕一舔,並不蘸墨,筆毛卻聚了起來,筆尖尖銳,筆肚圓潤,繭絲銀亮,飽蘸的是靈力。
一點靈光蘊在筆尖,宋懷塵懸腕下筆,濃黑的線條現於紙上,邊緣微黃,是紙張被靈力灼焦了。
吳不勝瞪大了眼睛,看宋懷塵,看筆,再看紙。
豫章紙,東桑蠶是好東西不錯,但就如同不同品階的法器,好東西需得高修為。
一筆下去,靈力濃到能燒焦紙?吳不勝根本連聽都沒聽說過。
這個從木偶里鑽出來的傢伙到底是怎樣一個怪物?被結界包圍著的映山湖,又到底是怎樣一個地方?
吳不勝的手又按上了劍柄。
第15 章
宋懷塵觀察了下筆跡,換了個手勢又落了一筆,這一筆較上一筆輕,然而兩筆疊加的力道讓一張符紙直接燃燒起來,做了廢。
宋懷塵嘆了口氣,擱下筆,靈力退去,筆毛紛紛揚揚掉下無數,黑色硯台上染了層白,筆頭直接禿了。
吳不勝心下驚駭,卻聽見宋懷塵帶著些歉意開口:“紙筆我以後賠你。”
吳不勝愣了下,趕忙鬆開放在劍柄上的手,倉促回道:“不用。”
睡不踏實的白簡被說話聲驚醒,看見屋子裡多了個人,揉揉眼睛從椅子上跳下來:“宋先生。”
宋懷塵伸手向下壓了壓,繼續與吳不勝的對話。
“不要覺得不好意思,我要告訴你壞消息。”宋懷塵道,“我找到的救人方法,用不了。”
白衣男人袖起手,看著吳不勝,臉上沒有絲毫的不自然。他確實沒有捨己為人到願意將陸亭雲身上的蠱引到自己體內。
“宋兄,你找到的方法,是唯一的方法嗎?”陸亭雲恰恰就在這個時候醒了。
重傷的男人已經被清理過了,傷口妥善包紮,染血的衣服被換下,乾淨,也蒼白。
他語氣虛弱,若宋懷塵不是修士,根本聽不到他那句低得像是自言自語的話。
吳不勝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眼中卻出現了極為掙扎的神色。
宋懷塵看著陸亭雲,語氣平穩:“自然不是。”
“但接下來的兩個方法都是我的猜測。”
“蠱毒有實體,依附在肉身上,雖然你未到元嬰,但我有辦法讓你神魂分離。肉身上的蠱毒能治則治,治不了,就替你重塑瘦肉,如同三太子哪吒那樣。”
“但我們不是神,重塑肉身將非常漫長,而且失敗率極高。”
“能解毒的人對我說,他現在手上藥材不夠,做不出解藥,只有緩解的方法。緩解的方法是找到比你金丹更濃郁的靈力聚集物,將你體內的蠱導過去。”
“我能畫符,做出那物來,可符紙承受不住。”搖曳的燭火穿透了男人的身體,在牆上投出模糊的光斑,“而我,也經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嘗試。”
陸亭雲瞭然接口:“除非?”
“除非你自碎金丹,將修為降到練氣。”
有關修士的對話白簡是聽不懂的,滿臉茫然。這幾日受得刺激多了,吳不勝也端住了表情,沒露出太多的驚訝震驚來。
陸亭雲的話聲里夾著咳嗽:“如果換做宋兄你呢?”
“我會先殺了那個下蠱的人。”宋懷塵道,“我從來只知‘殺不了’,未曾遇到過‘殺不得’。”
陸亭雲笑:“看來宋兄也未曾遇到過殺不了的。”
“何以見得?”
“如果遇到了,宋兄現在就不會在這裡了。”
宋懷塵也笑了:“你不是覺得我是鬼修麼?”
陸亭雲不斷的咳嗽,唇色蒼白,眉頭輕皺,臉上的笑意卻不落,仿佛雪原上折射的陽光,是刺骨嚴寒中灼燒般的溫暖,明亮到到晃眼。
他還想接著宋懷塵的話說下去,吳不勝忍不住了:“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
“這是在給他營造一個輕鬆的思考環境,不說點什麼,就讓他一個勁的想是該放棄肉身,還是該自碎金丹,壓力太大了吧?”
榻上陸亭雲笑著附和:“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