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不過該思考的還是得——”宋懷塵的話被一聲巨響打斷,客舍猛然一震,燈台倒落,燈油傾出,一道火線順著桌子燒到地上。
吳不勝眼疾手快的將白簡從燈油邊上拉開,卻沒能擋住火線爬上床帳。陸亭雲倚在榻邊和他們說話,燃燒的火焰幾乎舔上了他的臉。
不知是沒力氣躲,還是覺得沒必要躲,陸亭雲連表情都沒動一下。
宋懷塵伸手將燒著的半幅床帳扯下來,遠遠拋開。他彎腰去看陸亭雲的臉,胡射城裡來往的都是修士,燈火也不是凡火,剛剛火焰離陸亭雲實在太近了,他擔心這個重傷的男人再次受傷。
動作的出發點是擔憂,出口的話卻帶著調侃:“長得相當不錯的一張臉,可別燒壞了。”
陸亭雲臉上的笑容陡然轉了個調調,雪峰上清冽的陽光,陡然變成了夏日裡消渴的酸梅湯,帶著暖熏熏的調皮。
“宋兄。”陸亭雲開合的唇瓣上毫無血色,唇線卻染著一線殷紅,他咳著咳著又咳出血來。
他有話要說,宋懷塵便湊過去聽,耳畔灌滿暖濕的氣息,陸亭雲在說:“我想這麼做很久了。”
而後耳廓一暖,是帶著血腥味的親近。
陸亭雲說:“我早就想——輕薄你了。”
陸亭雲的血讓木偶精的形體又凝實起來,宋懷塵花了一息的時間去思考自己是該喊非禮,還是該揍陸亭雲一頓。
一息後,他決定取折中的方法:“耍流氓可以,但比我更過分,就是你的不對了。”
“我不介意宋兄你從我身上討回去。”陸亭雲笑道,“畢竟不管人修魔修鬼修,我都不曾見到比宋兄更好看的,算來算去,都是我賺了。”
宋懷塵摸了下耳朵,擦掉耳廓上的血跡:“有人教育我說不能和病人一般計較,我等你好了再和你算帳。”
白衣男人直起身,反手一揮,一道靈光轟一聲將客房的門板炸開,碎木片向外飛濺,措手不及的叫罵聲中,衝到了門口的一名修士直接被撞下了樓。
吳不勝蹡踉一聲拔劍,他根本沒感覺到有人摸了上來。
店主人的咆哮聲從一樓大堂中傳來:“哪個龜孫子敢在我店裡打架!活膩歪了嗎?!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知道,”平穩的嗓音清晰、緩慢,“能為所欲為的地方。”
宋懷塵笑著接了聲:“這話我喜歡。”
他邁步向前,迎著門外的蠢蠢欲動的來客,按著吳不勝的肩膀將人推回去,傳音入密:“找個機會,帶你師兄和白簡走。”
吳不勝傳音問:“那你呢?”
宋懷塵笑著回他:“我是個木偶精啊,積攢的靈力用光了,自然就變回去了,反正死不了。”
樓下說話人將三枚巴掌大小,湛然泛光的靈石放到店主人面前,店主人眼睛轉了轉,揣了靈石招呼店小二一溜煙跑遠了。
樓下說話的是個青衣文士,長相端正,氣質溫潤,完全看不出是會用三塊極品靈石買“為所欲為”的人。
青衣文士彬彬有禮的向宋懷塵作揖:“在下臨川學宮於青言,敢問道友是?”
宋懷塵不冷不熱的勾起嘴角,他記得當初追擊陸亭雲的一群人里,這一位就跟在葛青身後:“無名無姓,天地一散修。”
於青言也不糾纏:“既然道友不願沾惹是非,可否讓一步,我找陸亭雲。”
宋懷塵不動:“找他什麼事?”
於青言沉下臉色:“胡射城有魔修,但這裡的魔修不修邪道,陸亭雲身為正道人修,卻勾結邪魔外道,為修煉邪法屠滅村莊。我與藥師谷葛青偶然撞破,他不僅不悔改,卻要將我們趕淨殺絕。”
“我與葛青等人慾將他斬殺,以慰枉死村民,不慎讓他逃脫,葛青更丟了一條手臂,我循著他的蹤跡追到此處,要為枉死者討說法,也為葛青討說法。”
“哦。”宋懷塵平平應了聲,“但你帶來的人卻是魔修,這是為什麼?”
擠在樓梯上,時刻準備著往裡沖,去取陸亭雲性命的,都是些魔修。
於青言很直白:“胡射城多魔修,我不希望再讓陸亭雲逃了。”
宋懷塵又“哦”了一聲,還是不動。
青衣文士耐心告罄,他確實忌憚宋懷塵,但男人的問題反而提醒了他人多勢眾,自己實力不夠,也不用害怕。
沖在前面的魔修可不是他花錢雇的,而是葛青給的,面前的這些,不過是他勢力的冰山一角。樓梯上的敗了,立刻會有新的補充進來。
於青言最後問道:“道友,你讓,還是不讓?”
修為低末的店家與小二早就跑得看不見,不想惹麻煩的房客也提腳走了。但三族混居的胡射城是個多亂的地方,客棧里外遠遠近近,站滿了看好戲的人。
他們站的有經驗,有水準,空出了大塊場地給宋懷塵於青言發揮,場面一時間頗為滑稽。
宋懷塵道:“都說了這麼久的話,你還沒弄明白嗎?我自然是不讓的了。”
“那我只能得罪了。”青衣文士揮了揮手,下了進攻的命令。
宋懷塵悠然的笑:“不得罪。”
男人雙袖一震,靈力波動一掃,滿樓梯的魔修連同看好戲的閒客全被拍飛,木樓分崩離析,朗朗青空現於頭頂,宋懷塵飛身而下直取於青言:“畢竟砍了葛青胳膊的是我!”
與此同時,宋懷塵傳音吳不勝:“走!”
於青言面色驟變,抬手召出一隻黑色竹節的狼毫筆,於空中大力一揮。墨跡在空中成型時,靈力流動驟然動盪,宋懷塵身形一頓,氣勢萬鈞的一擊生生中斷!
化作攻擊釋放出的靈力已然收不回,宋懷塵的身影驟然變得透明,於青言面色扭曲,落下第二筆,宋懷塵的動作完全被制住!
陸亭雲的傳音姍姍來遲:“於青言的破字符能破天下一切法,宋兄小心!”
第16 章
宋懷塵能寄身於木偶之上的原因雖不明了,但肯定和木偶里的那張符紙脫不開關係,破字符破一切法,符亦是法。
被制住了動作的男人內心警鈴大作,咔啦一聲,是鎖住內心凶獸的籠子開裂的聲音。
白衣男人身形漸漸透明,眼中卻燃起了晦暗的火。
於青言揮下第三筆,以為勝券在握,背後不期然划過一絲寒意。
他沒來得及弄明白心驚感從何而來,留在空中的兩道墨跡就炸了個乾淨。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於青言胸口氣血翻湧,第三筆沒法落下,“哇”得吐出口血來。
那口血沒能落在地上,在半空中化作紅霧,抽成細長的一條,輕飄飄飛了出去。
於青言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追了過去,紅霧落在一片雪白之上,滲入半透明的修長手指。
快要消失的白衣男人再次變得凝實。
滿地的魔修皆是七竅流血的悽慘模樣,紅霧蒸騰,更多的血蜿蜒在地上,繪出詭異的圖案來,他們凝聚了畢生修為的精血皆匯於宋懷塵一身,而一片不詳的鮮紅之中,男人一襲白衣始終纖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