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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口喊道:“宋懷塵。”
宋懷塵又看見了自己的心魔。
雷電牢籠已然不見,地上一圈銀線,紅衣縞帶的男人就坐在那圈“畫地為牢”之內。
“你醒了。”依然看不見臉的紅袍人對宋懷塵招呼了一聲。
“是。”宋懷塵簡單的回了一句。
秘境出現裂fèng的瞬間他其實清醒了一瞬,就像擱淺的魚被浪打了下,呼吸了一口,迴光返照一樣的格外清醒,瞬間就看明白了之前怎麼都看不清的形勢。
“你被困住了。”紅袍人又說。
宋懷塵的回答依然是:“是。”頓了頓他又說,“正好,給我點時間想想。”
“你要想什麼?你知道困住你的是什麼嗎?”紅袍人饒有興趣的問他。
“我知道自己被困住了,當然就知道困住我的是什麼。”宋懷塵沒有賣關子,“我被困在這裡出不去,被困住的時間長了,就死了吧。”
“死……原來真的沒什麼可怕的。”初入凡世,他被窒息折磨,近來又被神魂的疼痛折磨,黃藥師說暗堂的攻擊太陰,但對宋懷塵來說,只是短暫的痛了一下,反而比之前的折磨都輕鬆。
“死確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不了。”紅袍人感慨著,“但更可怕的是為了目的什麼都不怕的人,連天道都奈何不了他。”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嗎,宋懷塵?”
宋懷塵抬眼看他,還是看不清臉,但已經沒有看清的必要了:“是你。”
“我是誰?”紅袍人往銀線處邁近一步。
“你是我的心魔。”宋懷塵站在原地,“也就是我。”
有血色自宋懷塵的袍腳向上爬升,漸漸將他一襲白袍染做艷紅。
“雖然我還是不記得,但我進過無象殿的石牌庫房,在我做守殿人時,只有我一個人能進去。”
“我在樓師姐令牌中再進無象殿,遇到的人反問我誰能進去,那自然不是任何能隨便進的意思。”
“誰能進,我能進,可我不是無象殿弟子,而歸園田居下埋著的龍骨中刻著我的印記……”龍骨中的宋懷塵對他說你失憶了。
“我記得自己死過一起,上輩子的事已經記得不太清了。那麼,我可能忘掉了活過的另外幾輩子吧。”
“如果我知道自己會失憶,並留下了各種線索想讓自己想起曾經,那麼每一句話都是提示——不妨做一個假設,我就是那個能改變無象殿交易規則的宗主。”
“那麼,我現在說,我要退回收取的代價。”
第95章
宋懷塵話音落下,黑暗的環境中安靜了會兒, 什麼都沒有發生。
對面紅袍人輕笑一聲:“你什麼都還沒想起來呢, 就想行使權力了, 誰會理你啊?”
宋懷塵卻不尷尬不失落:“所以我真的是無象殿宗主。”
他抬眼去看對面的紅袍人,這一回, 他能看清對方的臉了,毫不意外的,是他宋懷塵自己的臉。
“你想不起來,就不能算是。”銀色光圈內的紅袍人搖了搖手指。
光圈外, 宋懷塵一襲白衣也化作了艷紅,兩人同樣是白髮黑眸朱衣縞帶,面對面站著如同在照鏡子般,然而鏡中人臉上的神色有細微的不同。
“我不是, 你是。”宋懷塵如此說。
紅袍人笑道:“我就是你。”
“既然你就是我, 為什麼你什麼都不肯告訴我。”
“就算我告訴你, 並且你接受了, 可你依然不是曾經的那個人。”紅袍人斂去了臉上的笑容, 這讓他和宋懷塵看上去不像了, 同樣的模樣卻是完全不同的氣質,他身上有暗沉沉的氣息, 是心魔該有的模樣。
“為什麼要執著於曾經的我?”
“不是我執著,是你執著。”紅袍心魔對宋懷塵道,“我一直都在,但唯有這一世你注意到了我使我得以化形, 為什麼?”
龍骨是個引子,要宋懷塵接下才能起作用,心魔藏在魂魄中,看著宋懷塵的每一世,每一世都有讓他回憶過去的引子,只有這一世他接下了。
所以心魔問他,為什麼。
“因為我想要變強。”宋懷塵回答。
“宋懷塵有完整的斬塵訣,”宋懷塵踩過畫地為牢的銀線,“把它給我。”
“我給不了你,我是心魔,不是宋懷塵。”紅袍人嘴角揚起笑來,“你得自己想起來。”
宋懷塵看著紅袍人既熟悉又陌生的表情,突然察覺到不對:“你是曾經的那個宋懷塵的心魔,你不該出現在這裡。”
就算是同一個人,既然已經不記得所謂的執念,又何來因執念而生的心魔?他既然想不起來,心魔就不該出現,更不該一再的提醒他,你該想起來。
紅袍心魔手指向下一落,指著畫地為牢的銀光:“有人想讓我陪著你,我就只能呆在這裡了。”
宋懷塵:“是誰?”
“你覺得——”
心魔的話被一聲“宋懷塵”打斷了。
宋懷塵與心魔同時轉頭望去。
來的是陸亭雲,他踏著一條明亮的道路走進漆黑的環境中,周身攏著一層白光,臉上焦急警惕的表情在看見兩個一模一樣的男人時被震驚取代。
震驚只有一個瞬間,陸亭雲分別看了兩人一眼,極迅速的分辨出了誰才是他要找的人。
白衣劍修緊走幾步,準確的抓住了宋懷塵的手:“跟我回去。”
手掌接觸,宋懷塵的身影倏忽消散,被陸亭雲拖回了現實,而以神識入夢的劍修卻沒立刻離開,他看著微笑著的紅袍心魔,試探著喊了聲:“青冥君?”
紅袍心魔頓了下,頗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那種帶著些微驚訝的微笑表情和宋懷塵一模一樣。
心魔對陸亭雲搖頭:“我不是他。”
陸亭云:“他?”
“你該走了。”紅袍心魔垂了下視線,再抬頭,直接趕人。他對陸亭雲比對宋懷塵友好太多,陸亭雲沒問,他主動提醒:“萬武兵庫二層有塊太歲,用它泡藥浴,能重塑肉身。零陵香泡酒喝,能助人想起前塵往事,不妨試一試。”
始終沒有走出銀色光圈的紅袍心魔一揮袖,陸亭雲的身影就像被風吹散的煙霧般變淡。
身形飄忽的陸亭雲陷入了似夢非夢將醒未醒的狀態,他十分熟悉這種感覺,因而能控制著自己不脫離此番境界,問出自己想要知道的問題:“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你是陸亭雲啊。”心魔歪了下頭,這麼回答他。
那一邊宋懷塵被陸亭雲拖回現實,重傷之下人醒不了,眼皮下眼珠子一動,意識浮上水面,就被早候在一邊的黃藥師引了出來,塞進陸亭雲握在手中的小木偶里。
黃藥師手上沾了宋懷塵的血,將魂塞進木偶的動作又將血沾上了木偶表面,於是亮起的靈光帶上了血色的紅。反觀宋懷塵的肉身,蒼白的臉色透出死氣沉沉的青色,徹底沒了活人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