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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所未聞。
四名巡邏兵對宋懷塵禮貌,一方面是因為宋懷塵客氣,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平陽地牢在城主府中,而城主府里時不時會有被城主招待來的“怪人”,城主府的巡邏兵因此比世家護衛更懂得看眼色,輕易不得罪人。巡邏兵知道牢房中關的都是哪些人,宋懷塵不是囚犯,又舉止得體,那麼他是城主客人的可能性很高,所以他們雖然警惕,但並未給人上枷。
但鬼修……
滂沱大雨之中,宋懷塵面對巡邏兵的冷靜不再是客人式的得體,變成了鬼修對人修的有恃無恐。
雖說城主的客人也可能是鬼修,但巡邏兵不敢大意。平陽城裡鬧採花賊,採花賊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潛進世家戒備森嚴的後院,而這鬼修潛進了平陽地牢……
“得罪了!”
一名刀兵高喝一聲,提刀突刺,另一名刀兵配合默契,壓刀向前,堵住宋懷塵退路。前面兩名長矛兵同時轉身,矛頭交錯,擋住去路。宋懷塵腳尖點地,整個人向上直直掠起,躲開了四名巡邏兵組成的殺陣。
四周火盆中的火焰在大雨中搖而不滅,投出晃動的光亮,刀光矛影相交,在積了薄薄一層雨水的地面上劃下扭曲的黑影。
四名巡邏兵的影子如巨塔,穩固的站住四角,而武器相交的中心,應該是宋懷塵影子的地方,一片空白。
五感知覺清晰,雨水卻能穿過身體落下,宋懷塵拿不準自己是不是要回到肉身中了,保險起見,他決定踐行和陸亭雲的約定。
地上四名巡邏兵一擊不中,立刻變招,長矛兵一個半蹲將矛橫過來,與地面平行,另一個直立,矛頭上揚,衝著宋懷塵的位置,兩名刀兵後撤半步,整齊收刀,彎曲膝蓋,做蓄勢狀。
修士可以御空,但四名巡邏兵誰都沒有躍起的意思,城主府有禁制,飛行法器可以用,卻不得出入,宋懷塵在天上是絕對逃不了的,所以他們直接在地上等他下來。
修真大城的禁制都差不多,宋懷塵不做無用的嘗試,翻手下拍,去破他們的局,斬塵訣無口訣,他拍出的是熠熠靈光,以力破力的強硬打法。
城主府士兵身經百戰,瞬間看出了他的意圖,半蹲的長矛兵一聲大喝,也將矛豎了起來。
在手掌接觸到長矛的前一瞬間,宋懷塵突然吐出了四個字:“琊冰不語。”
和“澄水之鏡”一樣,這四個字是突然出現在宋懷塵腦海中的,出現之後,自然而然的就知道該如何做了。
手掌依然向下,靈光始終明亮,然而靈力流轉起了微妙的變化,暴雨聲中炸出一聲轟鳴,宋懷塵掌下綻開無數冰晶,那是雨滴瞬間的凝結,璀璨到瑰麗,以塵埃般細小的雨珠冰晶為核,持續降落的雨水凝結在上面,冰柱成型。
冰晶凝成冰柱是在瞬間完成的,它們如出一轍的有著尖銳的稜角,如同一柄柄刀劍,遠遠看去,高低起伏的冰柱像是一朵巨大的,綻放的浪花。
第60 章
住手!”
一聲呼喝炸響,靈力風暴將四名巡邏兵從冰刃前險之又險的推開。
宋懷塵足尖輕點冰柱, 飄然落地。雨水依然直接穿透他的身體, 靈力風暴卻將他的衣袂吹了起來。
救下四名巡邏兵的是趕來的狄榮山, 暴雨之中,他黑色大氅上翎毛根根分明, 沾水不濕,更多了一層冰冷的光澤。
城主府大陣呼應,狄榮山一抬手,頭頂上法陣一亮, 一道細細的符文直連到地上,並向四周延伸。地牢前石頭地面驟然亮了,龐大的陣法露出真容,一閃即滅, 看上去就像沿著地面遊動一樣。地上的符文一路衝進了地牢兩扇大門之間的窄fèng中, 消失於目力不可及的黑暗深處。
沒有人說話, 場上氣氛肅穆, 四個巡邏兵連同周圍的城主府護衛跪了一地, 在暴雨沖刷下巋然不動, 狄榮山的城主身份昭然若揭。
陸亭雲看了眼宋懷塵,輕聲道:“要不你先回去?”
狄榮山在這裡, 不會有人沒眼色的阻攔宋懷塵離開。陸亭雲的“回去”還有第二重意思,讓他回到肉身中去。
宋懷塵這麼回答他:“那也要回得去啊。”
狄榮山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那一眼帶著他一貫的柔軟腔調,但卻被雨水沖刷的異常明亮冰冷, 就像他大氅上的翎毛般,再不似平日裡的奢華無害。
“下面還有一個不該在的。”
陸亭雲下意識的往腰間一按,手下卻摸了個空,他的劍不在。
狄榮山沒在意他的動作,宋懷塵看見了,不知為什麼心中一動,突然對陸亭雲無本命劍傍身的不安感同身受。
於是宋懷塵握住了陸亭雲的手。
大雨穿身而過,手卻實實的握上了,陸亭雲渾身一震,扭頭看宋懷塵,卻見對方一副一無所覺的模樣,視線沉沉的投在狄榮山身上。
因為角度關係,黃藥師沒看見宋懷塵的動作,狄榮山看見了,那冰冷的眼睛裡露出了詫異的神色。迎著狄榮山的視線,陸亭雲不管不顧的回握了宋懷塵的手。
宋懷塵看他一眼,嘴角揚起一個微小卻溫暖的弧度,隨即轉頭問狄榮山:“誰?”
狄榮山沒答話,直接伸手一抓,從地牢內衝出的金色符文裹著一個人。
這人陸亭雲認識。
他鬆開宋懷塵的手,上前一步:“遲谷。”
這是金谷園道一的師兄,遲谷。
城主府的大陣如同活著的鎖鏈,將遲谷牢牢鎖住,大雨沖刷下,被封印了全部靈力的年輕修士顯得狼狽,他環顧四周,神色警惕中帶著茫然,仿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抬頭露出的一張臉確實俊朗好看,有人因求而不得為他犯險,似乎也說得通。
但當他察覺到自身處境後,眼中的迷茫慢慢被消沉和認命取代,他低低笑了笑:“被發現了啊。”
“發現我就是採花大盜啊。”遲谷回答,他看見了陸亭雲眼中的懷疑,繼續說了下去,“沒有人挾持你,你是自己走來這裡的。”
陸亭雲眉梢一揚:“我不是。”
“何必斟酌我話中的細節呢。”遲谷覺得好笑,臉上的無奈苦笑更大了些,“你是自己走到了地方,上了我的馬車,然後被帶來了這裡——這樣就對了吧?”
“那馬車沒有馬夫卻走得極順暢,好似有看不見的人操縱一般,就像你明明不想動,卻還是走了出來一樣。”
宋懷塵發問:“你用了什麼方法?”
“繅絲的花蕊。”遲谷乾脆的回答了,“繅絲是一種植物,因細如蠶絲得名,它的花蕊更是細得難以用肉眼看見。繅絲花蕊採摘下後可培養成活,輔以靈藥法陣可培育成類似靈寵的東西。”
“它們能自己行動,完成主人布置的一些相對簡單的任務,被它們纏上的人,只能做它們要求的那些動作。”
繅絲從打開的窗戶中飄進來,附著在陸亭雲身上,控制著他讓他走出門去。
陸亭雲聽見的貼著地面的腳步聲,是繅絲在地上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