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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初生時的那朵靈火是無可取代的,等他償了罪孽,還能做回他的神仙。
宋懷塵還受著刑,樂得有個人和他聊天分散注意力。他知道莫洵為什麼對他特別關照,因為莫洵就是他從陸亭雲劍下搶下的惡龍殘魂。
“我積的惡因很多,救了你,算不算結了個善緣?”宋懷塵閉著眼忍受痛楚,問他。
莫洵看他身上雷電交加刀劈斧砍:“現在我和你說話,不就是善果嗎?”
“救人一命別說造七級浮屠了……居然只能換個陪我說話的人?”宋懷塵嘀咕,“不划算啊。”
莫洵調侃他:“雖然此說話非彼說話,你所求的,不就是個說話的人嗎?”
宋懷塵睜開了眼睛:“你知道?”
“是我勾了你的魂入地府,自然看得見你的生平。”莫洵抱著黑色哭喪棒,站在十八層地獄的鬼哭狼嚎中,帶著從遠古洪荒而來的出塵味,“你的目的,恐怕知道的人比不知道的少。”
認識青冥君的,基本都能看出他對陸亭雲的特別。
“但我不知道他到底明不明白。”宋懷塵語氣里滿滿都是自嘲,然後他突然想到,“黑無常,你能看到我的生平,也能看到陸亭雲的吧?”
莫洵沒說話,是默認了。
“他到底,明不明白?”
“有些事情說透了就沒意思了,”莫洵不回答他,“你還要在這裡熬萬年有餘,慢慢猜唄。”
莫洵的拒絕是調侃,是讓青冥君有個念想把注意力從身上的疼痛中分出來些。
但同時,也是為了讓他安安穩穩的呆在地府。無象殿度量衡是橫跨仙凡兩界的龐然大物,而它們的起因都是陸亭雲。
青冥君為了教陸亭云為人處世的道理,讓幾代修士因一截不可能得到的龍骨枉死戰場,做事太瘋狂。
他勸陸亭雲做事留一線,自己行事卻走了極端。
莫洵不敢對青冥君明說,怕他知道了之後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來。
青冥君,執念太深。
從青冥君被勾魂入地府,到宋懷塵站在映山湖與暗堂對峙,時間過去了萬年,期間宋懷塵已經歷了幾世。
宋懷塵當初的感覺沒有錯,他入輪迴太早了。算命先生們算不出他的陽壽才是對的,他的壽元還在映山湖魂魄們的身上慢慢耗著光陰。
地府不會無緣無故放人,宋懷塵離開,自然有人代他受刑,分了壽元給他去活。
這個人會是誰?
除了陸亭雲,宋懷塵想不出其他人選。
身側陸亭雲已然出手,他在湖面上輕輕一點,整個人便貼著湖面向前掠出,平靜的水面上漾開一道筆直的波紋,陸亭雲的劍尖點上了暗堂展開的扇面。
扇面金銀點綴,錦繡輝煌,陸亭雲的劍點在了扇面鑲嵌的一顆紅色寶石上,咔擦輕響,寶石失去光澤碎裂,而陸亭雲那一劍的銳利也被完全擋下。
水面波紋散開,周圍魂魄漂浮依舊,兩人的這一次交手,仿佛沒半點聲勢。
然而——
兩人交手後一觸即離,劍尖離開扇面的剎那,暗含其中的威勢驟然炸出,嗡一聲,映山湖湖心陷落,湖底白骨向四周飛散,咄咄釘入四周山壁,湖水呼嘯,巨浪將田地毀於一旦,魂魄們終於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麼,紛紛轉身看來。
那一雙雙空洞的眼睛麻木的望過了來,溫度越降越低,湖水結冰,而陰冷的水霧更濃,地底有沉悶的隆隆聲響起,地面開始震顫。
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了。
宋懷塵一聲大喝,將斬馬刀向下刺去,他的全力一擊,只讓刀刃刺穿了冰面,封凍的湖面依然堅硬。
然而這已經足夠了。
艷紅的火在冰面下燃起,照亮池底黑色潮湧中的一張張鬼面。
森然陰氣撕咬著沸騰的火焰,彼岸花在冰面上盛放。
銅鐘聲從山峰上傳來,歸園田居綻出溫暖的光芒,主峰之上,符文流星般落下,點亮映山湖各處陣眼,大陣甦醒,封印陰煞的力量匯聚於映山湖湖面,匯聚到宋懷塵的刀鋒之上。
冰面下的火光為之一盛,泥漿般的黑水被逼退了寸許。
宋懷塵額頭見汗,坐落在萬朔山上的歸園田居是為了鎮壓而存在的,它鎮壓的不是惡龍的那截骸骨,而是枉死者的怨氣。
龍骨出水的那一刻,對它執念深重的白骨山隨之現世引得黃泉逆流,萬年前的慘狀重現於如今的太平天下,驚動了地府無常鬼。
好在當時宋懷塵在,引歸園田居現世,撐開結界,阻擋了怨氣外溢,並維持了映山湖世外桃源的假象,亡靈生靈兩不相擾,地府無常才沒有直接出手。
歸園田居是青冥君建的,結界是他設下,如今眼見有怨氣外溢的徵兆,他第一反應便是加強封印。
映山湖怨氣太重,一旦泄出去,便是生靈塗炭。
一聲輕嘲伴著扇面扇下的陰影一起到來:“所以我說,青冥君是個好人啊。”
第104章
摺扇迅雷般扇下,描金彩繪在空中拖出殘影, 如怒龍如閃電, 空氣焦糊的味道與山嶽般沉重的威壓劈頭罩下, 宋懷塵肩膀一沉,刀鋒又被壓下兩分。
維持著結界的宋懷塵對暗堂的這一招避無可避!
陸亭雲一劍搶上, 暗堂直接伸出手去擋,掌心黑光凝實,也是一面扇子形狀。那面扇形是軟的,展開的兩翼向內包裹, 將陸亭雲的劍光吞噬了。
劍光雖被吞噬,劍意仍在,暗堂的衣服被割出數道裂口,血飛了出來, 然而扇下摺扇的動作不停。陸亭雲修為境界比他低了太多, 暗堂的動作僅僅只是被阻了一阻, 陸亭雲連句小心都沒來得及出後, 扇子已經拍下去了。
呼一聲, 陰森濃霧被吹散, 然而除了這一陣大風,暗堂合下的那一扇半點威力都沒有。
“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宋懷塵的聲音從扇面下傳出, “老虎學了貓的本事,想把貓吃了,好在貓留了一手,爬上樹躲過了老虎的追捕。”
咚一聲悶響, 是宋懷塵用什麼東西從他那頭撞了下傘面,暗堂如遭重擊,疾退而去,手中的扇子咔啦一聲,居然折了好幾根扇骨。
那一頭宋懷塵一手按在斬。馬刀上,另一隻手裡,握著一根金色的扇骨。腳下是火焰的紅光與升騰的陰森霧氣,他重心壓在刀上,斜斜站著,頗有些一夫當關的意思。
暗堂檢查了下自己的扇子:“這就是你給自己留的一手?你從一開始就不信任我們?”
他說我們,把明堂長老也包含進去了。
“如果你沒唱這欺師滅祖的一出,我自然會一直信任你。”宋懷塵不否認自己留了一手。
暗堂長老後素冷哼一聲,直接把扇子扔到了旁邊地上:“繪事可要傷心了。”
宋懷塵手一松,扇骨落地,同時落地的,還有他胳膊上淌下的血。擋下暗堂的攻擊他也不是毫髮無傷。即使恢復了記憶,現在宋懷塵的修為和曾經青冥君的修為差距太大,借著封印的力量,他也隱約有壓制不住怨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