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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頭無名火起,陸亭雲對這個好主意的回應是一劍劈了他雕工精緻的石桌。
宋懷塵輕聲喊了聲:“陸亭雲?”
陸亭雲匝著他的手臂突然鬆了,宋懷塵心裡七上八下,要不是兩人緊緊貼著,能清晰的感覺到陸亭雲的心跳,宋懷塵差點就要高聲喊黃藥師了。
陸亭雲被宋懷塵這一聲從夢中喊醒,連著都是噩夢,他不想再睡了,但藥效沒過,他強撐著清醒只覺得萬分疲憊,所以他說話是一個詞一個詞的蹦的,還蹦得非常吃力:“宋兄……難受,陪我說說話……吧。”
最後一個“吧”字是斷了好久後才接上的,簡直就像個牙牙學語的孩子一樣,想了半天才憋了出來。
生硬的說話腔調突然就有了撒嬌的味道,宋懷塵知道陸亭雲是真難受,但聽他這麼說話還是有點想笑。
宋懷塵想方丈山的藥真有趣,還有這種效果。
“病人得聽大夫的話,”他索性把陸亭雲當小孩子哄了,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背,“好好睡一覺。”
“別怕,我在呢,噩夢不敢來。信我,睡吧。”宋懷塵語聲溫柔,陸亭雲也是真撐不住,閉著眼睛又睡了過去。
宋懷塵的話似乎真的起了作用,陸亭雲依然做夢,依然不斷的夢見青冥君,然而場景都是平和安靜的,他和青冥君在涼亭中下棋,亭外有曲折迴廊,迴廊下的荷花池中有清峻假山。
青冥君聲音溫和的說他輸了,陸亭雲認輸,盯著水面卻迷惑不解,想不通他到底哪裡錯了,想不通青冥君為什麼要那麼做。
夢中的陸亭雲疑惑著,意識到自己在夢中的清醒意識也疑惑,它意識到了夢境中的歧義,青冥君做了什麼?所謂的輸贏,不是在棋局?
夢裡的青冥君在問他:“我逼你入世,你會怨我嗎?”
“不。”夢裡的陸亭雲回答,“我只是……不明白。”
而後敞亮天光射。入,藥效褪去,陸亭雲終於徹底清醒了。
他醒來動彈不得——主要是不敢動,抱著他的宋懷塵睡著了。
兩人臉貼著臉躺在黃藥師為陸亭雲鋪好的氈布上,距離太近,陸亭雲反而看不清宋懷塵的五官,最扎眼的是他白色的頭髮。
宋懷塵平穩的呼氣在耳邊一次次拂過,帶來的蘇麻感幾乎讓陸亭雲顫慄。
陸亭雲清醒的回憶起了自己一晚上的混亂夢境,隨即將頭埋在了宋懷塵的肩窩,他非常不安,他為什麼會看見那些畫面?他看見的東西到底代表了什麼?
而宋懷塵和青冥君,到底是什麼關係?
陸亭雲的動作驚醒了宋懷塵,因太過疲憊而睡了過去的宋懷塵皺著眉,聲音是還沒清醒的沙啞:“怎麼了?”
人多口雜,陸亭雲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時什麼都沒發生的雲淡風輕:“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我們兩個就這麼抱著睡了一晚?”
“是你先抱過來的啊。”宋懷塵笑著調侃,然後卡了一下殼,“為什麼我們會躺在這兒?”
他記得自己一直是坐著的,而且抱著陸亭雲也沒手蓋毯子啊。
第86章
沒人能回答宋懷塵的問題,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 宋懷塵問了一聲就放下了。
天光大亮, 打坐休息的修士們都睜開了眼睛, 在外圍戒備的守夜修士也走了回來,歸一宗的聚在一塊商量了幾句, 然後吳不勝走出來,對著宋懷塵這邊的人拱了拱手:“我們這就打算啟程了,請問各位怎麼打算?”
宋懷塵這邊的人彼此看了看,狄榮山站出來回了吳不勝的禮:“我們再原地休整會兒。”
他們這邊的人都傷得不輕。
吳不勝瞭然頷首, 又行了個禮就告辭離開,走的時候沒表情的往陸亭雲和宋懷塵的方向看了眼。
然而宋懷塵和陸亭雲都沒注意到這一眼,宋懷塵見人離開了,低聲問陸亭雲做了什麼夢, 陸亭雲還在猶豫, 定時定點的黃藥師端著兩碗藥過來了。
那就沒什麼可猶豫的了, 端碗喝藥吧。
藥喝完了, 歸一宗已經走得不見人影, 宋懷塵放下藥碗, 往樹林裡看了看,陸亭雲敏感的跟著他的視線望了眼, 什麼都沒發現。
“各位,給你們介紹兩個人。”宋懷塵站起身來,姿態介於正式與隨意之間,“我無象殿的師兄師姐——”
宋懷塵說到這裡, 他剛剛看的那個方向出現了兩道人影。
兩人出現的地方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在元嬰修士神識覆蓋的範圍之中,但無論是狄榮山還是黃藥師,在他們主動現身前,都沒有察覺他們的存在。
“華池、樓映萱。”
兩人從樹木陰影中走出來,一男一女都是端正的長相,五官出色,身上的氣質更是引人注目,身著無象殿白袍的兩人自然有高位修真者的出塵氣,但無象殿經營買賣的特徵又賦予了他們其他高位修士所沒有的靈活感。
華池、樓映萱走上前來對眾人行禮,師兄華池執的是謝禮:“承蒙各位對我們小師弟的照顧,不勝感激。”
眾人抬手回禮,黃藥師道:“哪裡哪裡,一直是宋道友關照我們。”
黃藥師說話規規矩矩,是面對陌生人的標準反應,狄榮山則隨意得多,隨著眾人一起回了禮,嘴上笑著打趣:“宋真君變成了小師弟,感覺很是新奇啊。”
華池笑,那股不正不經的有腔調和狄榮山非常像:“誰沒個師兄啊,對不對,小師弟?”
宋懷塵好脾氣的笑:“是是是,師兄你說的對。”
陸亭雲黃藥師也覺得新奇,甚至躲在一邊的郁辰也覺得狄榮山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
無論在鶴亭望還是凡間,宋懷塵都是獨立而強大的,他冷靜又成熟,可此刻他附和華池的語氣透出師弟對師兄的親近依賴,整個人突然就變得稚氣了。
不得不說,這份稚氣和宋懷塵年輕俊秀的外表非常搭,他溫溫的笑著,眉眼彎彎——這笑容也是新奇的——發自內心的放鬆沖淡了他多年經歷積累下來的沉甸甸的穩重,讓他看上去就像個溫潤內斂的世家公子。
郁辰也當過宋懷塵的師兄,對這份“新奇”更有獨特的領悟,如果宋懷塵在無象殿與同門間關係如此親密,而他的師兄師姐也願意不遠萬里的來尋找他……那宋懷塵不接受小丹峰的同門,也是自然的了,他們對宋懷塵,絕沒有親近到這個程度。
其實有一點郁辰很在意,宋懷塵既然在無象殿拜了師,怎麼又能投入小丹峰門下?但思及如今宋懷塵已經不是自己師弟,再質問這個也沒意義,郁辰索性不提了。
郁辰從“新奇”中悟出了愧疚,陸亭雲看見無象殿的兩位感到了不安。
這份不安和從夢境中延伸出的不安重疊,變得更加濃郁。在平陽城藏書閣他問宋懷塵會不會突然飛升,宋懷塵給了他無象殿的腰牌讓他安心。
但是現在,無象殿的人找來了,來接他回家了。宋懷塵又表現得那麼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