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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瘦劍修按下飛劍,降在離城門不遠處:“遮住臉,跟著我,等我說可以了再出聲。”

    城門守衛俱是魔修,見來人是三名正道修士帶一個尚未入道的小孩,眼神不善,卻也未加阻攔,重傷垂死的陸亭雲沒有引來任何注意。道、魔、妖混居的城中,生生死死每日上演。

    順利進入客棧,宋懷塵一襲白衣已然血染,吳不勝眉頭深深皺著,將白簡往椅子上一按,說了聲“待著”,就往宋懷塵那處看去。

    清瘦劍修眼神中有無法掩飾的擔憂,以及對宋懷塵未曾消退的警惕,客客氣氣不過是因為陸亭雲說相信。吳不勝信的只是陸亭雲。

    他擔憂、警惕,緊緊盯著,指關節攥得發白,卻不伸手不動腳步,十足的矛盾。

    陸亭雲徘徊在昏迷的邊緣,卻始終維持著最後一絲清醒,他知道這不是奇蹟,與自己的意志力也沒太大關係,而是因為宋懷塵向他體內輸送著微弱的靈力,替他護著心脈。

    陸亭雲的聲音低弱,感謝真心實意:“勞煩宋兄了。”

    宋懷塵一聲輕笑:“我因你的血得以化形,為你護法,是取之於你,用之於你,無需在意。”  

    陸亭雲完全是靠宋懷塵架著走,後者扶他在榻上躺下時,低聲在他耳邊說:“況且,我也有求於你。”

    宋懷塵自覺這話不好笑,可陸亭雲偏偏笑了:“宋兄,你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重傷員的笑容是明亮的,帶著陽光的氣味,胡射城三族雜居,烏煙瘴氣,客棧房間也帶著污七糟八的氣息,陸亭雲的笑容於是更顯得清新乾淨。

    沾滿了血污的乾淨笑容讓宋懷塵的呼吸頓了一下,他直起身道:“我不這麼覺得。”

    持續的輸出靈力讓宋懷塵的五感漸漸麻痹,他知道自己快要脫離了,他對著陸亭雲說話,聲音足夠吳不勝和白簡聽清:“我得走了,去找能救你命的人拿藥。”

    他在回答陸亭雲之前問的問題,能替他解毒的人不是宋懷塵。

    “勞煩吳道長替我照看白簡,可以的話也請打聽下其他人的下落。”

    對白簡這個孩子,宋懷塵有些驚奇,他面臨變故仍能清楚的回答問題,見到與之前完全不同的自己居然也沒有表現得多震驚。

    

    那份無條件的信賴讓宋懷塵心裡五味陳雜。

    “若我沒回來,而陸道友撐不住——”宋懷塵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了,他轉身去看吳不勝時,發現清瘦劍修已經把手按上了劍柄,而白簡抓著茶几上花瓶的細脖子,不錯眼的盯著吳不勝的動作。

    男人想著自己的原則,不能欠別人的,什麼都不能欠——

    “那就帶著他到你見過的大陣前來吧。”

    徹底消失前,他對陸亭雲傳音入密:“至於我是木偶精還是人,是魔修鬼修還是正道,都交給你來決定了。”

    神魂歸位,宋懷塵睜開眼,滿鼻子的血腥味。

    陸亭雲留在他衣服上的血,果然又被帶了過來。

    附魂木偶上時,宋懷塵是一身無象殿的白衣,此刻男人回歸肉體,沾在白衣上的血從內而外的,滲出了黃藥師的舊衣裳。

    畫面頗為詭異,宋懷塵聽著屋外一片嘈雜,想著別嚇到了人,掐了個手訣隱去血跡,推門出去。

    腦袋微微眩暈,是神魂出竅的後遺症,禁制一開,屋外人聲陡然一高,劇烈的眩暈感如同一道大浪迎面撲來,沖得宋懷塵腳步踉蹌,扶了門框才站穩。  

    等可怕的眩暈散去,宋懷塵意識到黃藥師已經站在了自己面前:“你還好嗎?”

    黃藥師眼中的關切真真切切,孫婆婆站在他旁邊,手裡端著碗熱水:“坐下,快坐下,喝點水。”

    宋懷塵幾日不見人影,黃藥師對外稱他生病臥床,需要靜養,拒絕了村人的探視。

    此刻男人出現,滿臉蒼白,連站都站不穩,更坐實了重病的消息。

    宋懷塵眨了好幾下眼睛,才把眼前的重影晃去:“我沒事。”

    在第一次入定前吞的藥丸藥效仍在,此刻宋懷塵呼吸順暢,心魔也偃旗息鼓,除了頭暈確實沒什麼不舒服的,他順著孫婆婆的力道坐到椅子上,接過熱水,往屋外看了眼,泰半村人都聚集在黃藥師的藥堂中,神情焦急,看樣子在討論著什麼大事。

    宋懷塵問:“怎麼了?”

    黃藥師揪了下鬍子:“半日前有修士攻擊了村子,當時在村口的人看見白簡在他身邊。“

    “攻擊都被擋下了——”  

    黃藥師沒能說完,旁邊孫婆婆就哭喊起來:“造孽啊,白簡在村子裡的時候我們對他不好嗎?誰家沒本難念的經,我們能幫的也都幫了啊,他怎麼能,怎麼能領著修士來殺我們呢!”

    “如果不是菩薩保佑,老天爺替我們擋住了修士,我們、我們現在不都全死了嗎!”

    宋懷塵知道真相,知道映山湖的人會錯了意,但此刻顯然不是解釋的時機。他想著白簡在吳不勝身邊的表現,想著他恐懼到極點卻仍強做堅強的模樣,心中苦澀。

    男人露出了苦笑,那笑容內涵極深,在孫婆婆眼中就是被傷透了的模樣。

    教書先生都喜歡聰明孩子,有底子的白簡在一眾村童中無益是最出眾的,宋懷塵在他身上所花心血也最多,此刻肯定特別不好受。

    老婆婆這麼想著,心疼起面前蒼白的年輕人來:“宋先生,也別太難過了,說不定白簡有苦衷呢,也許是那個修士逼他帶路的呢?”

    孫婆婆越說越覺得有道理,聲音揚高,另一間屋子裡的人也聽見了,有的贊同,說對,白簡不是那種孩子。

    有的覺得不對,說白簡一直和我們不親,干出什麼事來都有可能。  

    宋懷塵喝了口熱水,聲音不輕不重:“白簡可以先放一放,現在先想想怎麼對付修士吧。”

    宋先生平易近人,和孩子們相處也是嘻嘻哈哈的,可卻莫名其妙的在大家心中建立起了極重的威嚴,他開了口,再沒人揪著白簡了。

    可說到修士,村人更是一籌莫展:“我們都是普通老百姓,如果修士真要殺進來,我們有什麼辦法,還不是只能坐著等死啊!”

    說話的婦人捂著臉哭出來,悲觀的氛圍霎時籠罩了整個藥堂。

    “是啊……有什麼辦法呢……”孫婆婆雙目無神,跌坐在椅子上。

    黃藥師看了眼宋懷塵,傳音入密:“來的不是陸亭雲。”

    宋懷塵回他:“我知道。”

    黃藥師眼神一變:“你知道?!”

    宋懷塵又喝了口水,衝去嘴裡的血腥味:“稍後告訴你。”

    沉默中,有人帶著哭腔開口:“說到底,修士為什麼要攻擊我們村?”  

    有人低聲嚅囁:“還不是白簡那個天殺的——”

    宋懷塵眉心一皺:“閉嘴。”

    被呵斥了的人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宋懷塵,當即噤若寒蟬的把頭重新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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