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繅絲控制著馬匹,讓它按既定的路線行走。
“這是一種蠱。”聽完遲谷的描述,黃藥師直接下了判斷,“因為陸亭雲之前中過蝕骨香,對蠱毒有了一定的抵抗力,所以才能略微抵擋繅絲的控制,將腰牌扔出。”
“我沒聽說過什麼繅絲。”狄榮山冷冷道,“陸亭雲中招了,那被迷暈的八宗修士是不是都已經中了這種蠱了?”
“沒有。”遲谷一口否決,“繅絲煉製極困難,哪能控制所有人。”
“那我更不明白了,既然連八宗都懶得理——採花大盜所求僅僅只在美人,那為何要把人放進城主府?”狄榮山揚起聲音,“平陽城主府不是鐵板一塊,但想堂而皇之的將人送進來,恐怕也需要費不少工夫吧?”
“有這個閒功夫,為什麼不去多找幾個美人?”
遲谷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目光放空顯得氣死沉沉:“因為採花大盜所求,不在美人。”
“採花大盜所求世所不容,世所不容……所以要報復。”
“報復。”宋懷塵開口,“既然選擇了採花賊這條路,那必定是困於情。”
“無論是繅絲、平陽地牢、世家府邸布置……這些影響你報復成敗的因素,都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安排妥當的。但你卻和踏月樓女修定了親,聽小雪峰的語氣,應該是最近的事情。”
“莫非這門親事是強買強賣?如若不是,你不覺得有愧於你的未婚妻子嗎?”宋懷塵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著遲谷臉上的神色。
宋懷塵說到“有愧”時,愧疚從遲谷臉上一閃而過。
宋懷塵看見了,狄榮山看見了,陸亭雲黃藥師都看見了。
踏月樓宛芳說遲谷品行端正,看來沒有說錯。
“你一邊覺得愧疚,一邊還能做下如此精密的布置?”宋懷塵不相信遲谷就是採花大盜,他承認得太乾脆了,要知道迄今為止,還沒有人見過採花賊的真容。而他對做這件事的原因含糊其辭,也讓人很在意。
說自己是採花賊,又說採花賊的目的不在於人——聽上去滿是苦衷,都已經被抓住了,為什麼還不把真正原因說出來?
“看你的樣子,你是真心喜歡你的未婚妻,既然已經有人能讓你完全接納,你為什麼,還放不下過去的事呢?”宋懷塵說這話的目的是試探,說完自己卻也感慨起來。
正是因為凡世遇到的人讓他上了心,對無象殿、鶴亭望的憤懣漸漸就散了。
所以遲谷的行為更顯得不合邏輯。
狄榮山直接就問了:“你在替誰頂罪?”
遲谷很平靜:“我沒有。”
“你要知道,一旦你真的成了採花賊,名聲受損的不僅是你自己,還有和你定親的那位姑娘。”
遲谷將所有情緒都藏了起來:“我是採花賊。”
“可別冤枉別人啊,”從周圍巡邏兵一動不動的跪姿中,遲谷猜出了狄榮山的身份,“平陽城主。”
“這麼說我就懂了。”狄榮山的反應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採花大盜曾經因為誤判進過平陽地牢,估計時間還不短,所以熟悉內部構造。”
平陽地牢的陰濕修士也受不了——被關在裡面的還大多被封了修為,只要不是窮兇惡極,長時間關押的囚犯隔段時間就會被帶出來曬曬太陽。
“他不是世家子弟,就是被世家奉為上賓的八宗弟子,”為保安全,世家府邸內的布置時常變動,只有經常出入的人,才有把握不觸動那些時不時就變了位置的陣法,“而他被關進來的原因,恐怕和陸亭雲你有關係。”
陸亭雲一愣:“我?”
宋懷塵明白狄榮山的意思:“否則他為什麼只抓你呢?”
採花賊,採花賊,說不得便是風流債,陸亭雲的魅力,宋懷塵從他兩個師妹對他的表現上已經窺知一二。所以他帶著揶揄去拍陸亭雲肩膀,看對方一臉無辜的表情只覺得好玩。
然而樂極生悲,手還沒拍到陸亭雲的肩膀,他眼前陡然一黑,霎時間感覺不到身體四肢,雨水的粘濕冰冷卻變得異常鮮明,直往骨頭fèng里鑽,帶來酸澀的痛意。
明明連身體都感覺不到了,為什麼會痛呢?
宋懷塵苦中作樂的想。
然後他聽見了一道冷冽的聲音:“你怎麼了?”
那聲音宋懷塵聽見過,在幻境中的無象殿內。
宋懷塵自然不會回答。
聲音停頓了下陡然變得激烈起來:“……你,你看不見了?!出了什麼事?”
一道虛弱得如同蚊蚋的聲音響了起來:“天人五衰……”才說了四個字,那聲音就顫得不像樣,停頓了好久才繼續接下去,“我的天人五衰,到了。”
“不可能!不可能這麼早!”
面對激烈的質疑,虛弱的聲音似乎笑了下,他發出了幾個含糊破碎的音節,像是有很多要說的,卻都因太過虛弱而成不了句子。
唯一清晰的是這麼一句:“我是個惡人,自然……自然要早下地府……還債。”
酸冷澀痛陡然變成烈火焚燒的痛楚,陌生的聲音響起來:“你一念改千萬人命格,使無辜者枉死,因果輪迴,十殿閻羅如今罰你在十八層地獄嘗遍枉死者所經痛楚,你認嗎?”
回答聲中含著無法忽視的痛楚,話都說不出的虛弱倒是沒了。
宋懷塵聽見一道莫名熟悉的聲音說:“我認,所以我在這裡。”
第61章
宋懷塵豁然睜眼,劇痛消失, 眼前一片清明, 閣樓中漂浮著細小的塵埃, 空氣粘濕,窗外傳來夾雜的轟隆雷鳴的暴雨聲。
有腳步聲從外頭傳來, 帶著急切的意味,傳來的靈力波動熟悉,是陸亭雲。
宋懷塵呼出一口氣,降下禁制, 起身走下閣樓。
“宋兄。”對方聽到動靜,站在樓梯底下喚了聲,聲音里明顯有鬆了口氣的意思。
宋懷塵回答他:“我醒了。”
他轉過樓梯拐角,看見了下頭站著的劍修, 恰逢一道閃電劈下, 強光照亮室內, 也照亮了陸亭雲驟變的臉色。
宋懷塵才想問怎麼了, 下面陸亭雲已經結結巴巴的開口:“你、你的頭髮怎麼白了?”
宋懷塵一愣, 伸手去撩自己的頭髮, 暴雨天氣的閣樓昏暗無比,但以修士的目力, 又如何分辨不出顏色來?
那一把髮絲是雪一樣的白。
宋懷塵陡然就想到了幻境中的天人五衰,但他此刻可不敢把這四個字說出來,陸亭雲顯然經不得任何玩笑。
宋懷塵這麼問:“很難看嗎?”
“不……”陸亭雲下意識的回答了,然後反應過來, “不是難看不難看的問題——”
宋懷塵打斷他,走下了樓梯,與他面對面站著:“在映山湖我也白過頭髮,但也黑回來了。如今我人還醒著,自然也有恢復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