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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教授回頭望了眼熟睡的弟弟,望著他臉上蝴蝶狀的紅斑、插著大大小小管子的瘦削身體,李教授忍不住又感到一陣揪心。
弟弟自從19嵗起,就出現了系統性紅斑狼瘡的症狀;自那時候起,他的情況就急轉直下,從入院到患上胸膜炎,再到腎衰竭,似乎一眨眼的時間,事情就全發生了。
李教授到香港負笈發展,每年回來探望弟弟,都發現弟弟又消瘦了不少,病情一直在惡化,沒有好轉過。
“哥哥,我無法度過的人生,你要幫我活下去。”李教授又想起當年應該是個大學生,卻成為醫院常客的弟弟,在中學同學們來探望他之後,落寞地對李教授說的話。
正值燦爛的青春年華,弟弟卻沒有辦法像其他同齡的年輕人一樣,在陽光下打籃球、踢足球,正常地擁有大學生涯。
在陽光紫外綫下,弟弟的皮膚會出現紅疹,因此病發以來幾乎沒有出去過戶外。
“哥哥,我快忘記陽光照在臉上的感覺了。”弟弟是個懂事的孩子,雖然這個仿如詛咒般的免疫系統性疾病找上了他,他沒有反抗,也沒有怨恨,隨著父母的安排開始了治療,離開了原有的生活。
但是弟弟有時候仍然會陷入感傷的情緒。
沒有人能夠解釋給他知道,爲什麽是他?爲什麽是他而不是別人,被蝴蝶吻上了?
“有一天我離開人世了,我想要海葬。”弟弟這麽說過:“我想死後一直都可以照射到陽光。”
想著想著,李教授又悲從中來,關上窗簾,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望著熟睡的弟弟安詳的面容。
腎衰竭開始之後,弟弟就開始病入膏肓。
他需要腎臟移植。
但是他不可能獲得器官移植的資格,因爲他是系統性紅斑狼瘡患者,即使換了一個腎臟,也終將逃脫不了步向器官毀壞的結局。
已經無藥可救了。許多專科醫生都這麽暗示過李教授了。
但是李教授怎樣也沒有辦法做好心理準備,看著弟弟有一天離世。
“我不想死,哥哥。我不想死。”聽到自己的腎臟開始衰竭的消息,弟弟終於有了第一次對這場宿命般的疾病激烈的反應。
望著無助的弟弟,李教授向弟弟許下了誓言:“放心吧,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死的。你會活著,你一定會活很久的。”
這輩子,李教授只有這麽一個弟弟。
這世界爲什麽那麽不公平?李教授抓緊了拳頭。
弟弟是個名列前茅、運動標青的年輕人,但是爲什麽卻要患上這樣的病,奪走他所擁有的一切?
他本來可以成爲大學生,他本來可以成爲社會精英。但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連未來活著的希望都沒有了。
還剩下什麽呢?
還剩下幹細胞。
李教授放開拳頭,放在沙發扶手上,呼吸漸漸平順了下來。
還剩下幹細胞這一絲希望。還有一個未兌現的承諾。
很快的,弟弟有機會完全好起來。
很快的,弟弟有機會獲得新的腎臟,而不需要通過勞什子器官移植醫藥部審核。
李教授想著,一直緊鎖的眉頭稍稍鬆開了一點。
還好幹細胞帶來了重生的希望。
他知道幹細胞醫學應用上還有很多需要妥善解決的問題,但是如果,在你急需要一顆腎臟才能存活的生死關頭,什麽樣的機會你不會嘗試?
即使有可能會患上癌症,即使有可能無法痊癒,又如何?只要多活著一分鐘,什麽樣的方法都要嘗試。就算整座城市因此而淪陷,也要為最親愛的人爭取活著的機會。
沒有什麽比得上弟弟的生命,只要延長一點點,什麽都可以。
李教授又緩緩地站起身,走到弟弟身邊。 從窗簾縫隙透進來的燈光和月光,把李教授的影子投射在弟弟的身上,李教授望著自己的影子,仿佛小時候噩夢裡會在半夜吃小孩的夢魔。
爲了讓弟弟活著,李教授變成魔鬼也無所謂。
這是他答應弟弟的。不會讓他死。
這時候,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李教授神經馬上緊綳了起來,緊緊抓著拳頭,擡頭望著病房門口,只見三個男人躡手躡腳地進入了病房。
“你們是誰?你們是怎樣進來的?我現在就要叫護士過來。”李教授不想驚動熟睡的弟弟,快步走到那幾個人的面前,壓低聲量説道。
“香港大學幹細胞與再生醫學的李教授。”一個年近中年的男子率先開口:“我不管你弟弟需要腎臟還是心臟,你必須馬上停止這場不好笑的玩笑,把我們的腳都還回來!”
李教授皺眉,伸手指著門口:“你們給我出去!”
其中一個較年輕的男子趕快擋在門邊:“李教授,你今天不給我們交待清楚,我們是不會離開的。”
李教授伸手就要拿弟弟病床邊的護士呼叫器,卻被另一個年輕男子捷足先登,還一把抓住弟弟的生理鹽水輸入管。 李教授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個男子,男子卻揚起了一邊嘴角,露出冷笑,輕輕地說了句:“噓。”
李教授深呼吸了一下:“你們想要怎樣?”
剛剛率先開口的中年男子又開口:“我們想要知道你是怎樣啓動這場鞋寄生的機制,還有,如何停止它,如何還原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