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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接受妻子已經死去,已經離開他到了另一個世界的事實。
醫生的聲音不斷在他腦海里迴蕩著:“范太太已經腦死,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
在臨床上,腦死是一種整個腦包括腦幹不可逆的停止運作現象,所有自主性動作停止,包括呼吸。在醫學定義里,腦死、呼吸停止、心臟停止,亦即正式死亡。
作爲一名法醫,衛平非常清楚腦死所代表的意思。他的妻子將不能自主呼吸,將不能再思考,不能再移動身軀;如果靈魂是存在的,他的妻子的靈魂將永遠地離開她的軀殼,永遠地離開衛平。
衛平感覺到護士輕輕地按了一下他的肩膀,他雙腳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
他怔怔地望著妻子的遺體被推出急救室,醫護人員清理了急救室並離開了急救室。衛平就這樣望著眼前的人來來往往,直到一切歸於平靜,直到旭日又重新升起,醫院裡又再度充滿了生氣。
最後,衛平站起身,回到冷清的家裡,淋了個冷水浴,換了套衣服,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把雙手工整地交曡在腹部上,靜靜地思索。
他的電話響了好幾回,但是他完全不爲所動。
他就這樣對妻子的死不聞不問地度過了三天,醫院也不去,直到岳父母找上門,告知他喪禮將在清晨舉行。
“你到底還在乎你的妻子嗎?你這冷血動物!”岳母顯然受到很大打擊,哭喪著臉,伸手捶打衛平的肩膀;衛平只任由岳母對他捶打咒駡,一句話也不說。
岳父把岳母拉開,臨走前向衛平說:“明天她的喪禮,你不要給我們丟臉。”
衛平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愣愣地低著頭,沉默不語。漸漸地,岳父母的身影走遠了。
當妻子的棺材被蓋上的那一刻,衛平別過頭不去看這一幕。在他的心深處,他摯愛的妻子還活著,他一直這麽相信著。
喪禮結束後,他趁夜馬上把妻子的屍體從墳墓里挖了出來搬回家,再把墳墓填平。
衛平把妻子的屍體外觀清理乾淨,再把她雪藏在兩天前訂製的冰箱裡。妻子的臉已經有很多部分壞死,不得不切除,而她凹陷的頭顱也無法矯正了。
接下來,衛平全力投入了研究起死回生的方法,並把主意打到了蟑螂的身上。
蟑螂是一種強韌的生物,即使把它的頭拔掉仍能存活。它的適應性極強,而它的特殊身體構造使它不需要使用大腦或血管系統存活。
如果能把妻子的身體機能轉換成蟑螂那樣的話,她就能繼續活著了;衛平如此想道。
仿佛宇宙聽見了衛平內心深切的祈禱,他在偶然的情況下發現了蟑螂X這種突變蟑螂種類。蟑螂X和其他蟑螂種類相差不遠,但是卻能生産一種強效的生命激素,能刺激哺乳類動物在其他部位生出新的中樞神經系統,即使把大腦拿掉也不會致命。
只要能重新生出神經系統,妻子的意識就會回來了。
於是,衛平開始了一連串爲了愛而做的,他以爲自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一連串的實驗,一連串失敗的動物實驗,一連串的飼養蟑螂X實驗。
他知道一隻甚至十隻蟑螂X能提取出來的生命激素,還遠遠不足以刺激妻子的軀殼生出新的中樞神經系統。
他需要更多,他需要成千上萬隻蟑螂X,才能像希臘神話里的奧菲斯,從冥王黑底斯的手裡帶走愛妻尤里蒂絲,再度重聚。
爲了能再看見妻子的笑、聽見妻子的聲音、觸摸妻子會活動的手,衛平鋌而走險,把適於在人體內孵化的蟑螂X置入不容易被注意的流浪漢、乞丐身體裡,再收集孵化的蟑螂,提取它們體內的生命激素。
而因爲愛,他成功把妻子帶回這個世界。他徹底地改變了妻子仰賴生存的身體機能;她不需要腦幹進行呼吸,也不需要閉鎖式的血管系統進行血液循壞。她重生了,以一種與正常人不太一樣的方式活了過來;而這對於衛平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你們到底想怎樣?”衛平望著面前穿著風衣的男人,雨勢越來越大了。
“沒怎樣,只是想跟你做個交易。”男人聳聳肩:“你可以繼續你的實驗,我不會插手,甚至還可以幫你一把。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你關於這蟑螂的所有數據,以及萬無一失的回生方法。”
“萬無一失?”衛平感覺喉嚨突然有點乾。“你要我繼續實驗?”
男人攤開雙手:“實驗早就開始了,你以爲你真的一隻不漏嗎?”
“有……有蟑螂逃了出去?”衛平目瞪口呆。
男人伸手拍了拍衛平的肩膀:“合作愉快。”
男人離開前又點燃了另一根煙。
第六章:回生 (5)
在女人慘叫聲迴蕩的地下室里,偉康抓著手裡女人的麻布頭套,怔怔地望著女人可怕的臉,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戴眼鏡的男人衝上前去抓住輪椅上女人的手:“親愛的,沒事,沒事。”
女人停止了慘叫,一雙眼轉向男人的方向,她深呼吸了一下,緩緩張開沒有嘴唇的嘴巴:“衛平,夠了,夠了。”
被稱作衛平的男人緊緊攥住妻子的手;在他眼裡,妻子變成什麽樣子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在這裡,在他心裡的妻子的臉仍漂亮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