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伋川越過陸琛的肩膀,看見對方手指翩飛,一個活靈活現的小人逐漸顯出雛形。看陸琛平時不苟言笑正兒八經的樣子,真想不出他還能有這麼手巧的一面,伋川像看破了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偷偷笑了起來,陸琛感受到伋川的氣息和身體的抖動
“笑什麼?”
“我在笑日後即使看不見小公子,能有這個小小的玩意兒,也算是能解一解我的相思之苦了。”
陸琛心跳漏了一拍般扎痛,斥道
“胡說什麼!”氣勢還沒立起來,手就先開始顫抖,抖得那小人的頭一上一下,十分滑稽,“我不讓你走,你想走到哪裡去?”
伋川也不反駁,默默穩住陸琛的手,那小人終於不再搖頭晃腦
“你不是要保護我嗎?你走了我怎麼辦?”
“等我們把壞人都打跑,那時你就不需要我的保護了。”
“誰說我不需要?我走路磕著了怎麼辦,吃飯噎著了怎麼辦,喝水嗆著了怎麼辦?你說啊,怎麼辦?”
陸琛像個沒有糖吃的小孩無理取鬧,伋川卻只是嘆一口氣,手上的力氣又加了兩分。
“多謝了,小公子。”
多謝你讓我能死而無憾。
第29章 野糙又生
揚粵城
“諸位的摺子我看過了,其他的倒是沒什麼問題,不過有一封摺子中提到安慶府一帶有謠言四起,卻語焉不詳,一筆帶過,不知何意?誰來說一說啊?”
偌大的廳堂里只有櫻帝的聲音迴蕩,櫻帝在年齡上已近古稀,但是面孔中所帶帝王之氣仍然有著不怒自威的氣勢,銳利的雙眼掃了一圈,眾人皆唯唯諾諾弓著腰,竟然連與其對視都不敢。
“李言史,你來說說。”櫻帝扶了扶袖子,漫不經心的點了一個人。這位李言史平時彈劾起別人來可謂是咄咄逼人寸步不讓,即使在御史行列中也算是赫赫有名,多少人暗地裡恨不得把他的舌頭割下來。如今被點出列的他,卻渾身發抖,比看見老虎的耗子還要再怕上十分,整個人佝僂著恨不得鑽在地底下,讓誰都看不見他。只是帝王下令豈敢不從,李言史撲通一聲跪在大殿中心,雙手撐在地面上,舌頭都沒有捋值地回道
“回稟帝君,安慶府,安慶府前段時間確實有些流言蜚語,不過下官以為,這種民間相傳的小事不值得打擾帝君。”
“哦?李言史的意思是,孤只有捂住耳朵閉上眼睛,才能把這個江山坐穩?”
“下官不敢,下官該死。”
“說吧。”
“其實,下官也只是,只是聽說,眼不見不為實,傳得誇張了點也是下面的人想邀一邀功,”不愧是言史,死之前都要拉上幾個墊背的,不過櫻帝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才說幾句話,額頭就冒出豆大的汗珠,“是一個關於一隻烏鴉的謠言。”
“一隻烏鴉?哪只烏鴉啊?”
“是,是一隻叫‘三足鴉’的烏鴉。”
此言一出,倒是沒有激起多少反應,大家礙於上面坐著的櫻帝,都不敢互相交流,不知情的人心裡都在暗暗琢磨這‘三足鴉’是從哪個疙瘩里冒出來的烏鴉,居然值得讓帝君親自過問,而知情的人已經抖得如同篩糠一般。李言史額頭抵在冰涼的地面上,一灘水跡就從他的眉心蔓延開來,他甚至不敢抬起頭去看一看櫻帝的表情。
櫻帝雙眼眯成了兩條fèng,像是聽見什麼奇聞異事一般,竟然露出一絲微笑,只是這笑容配上他殺氣騰騰的目光,如同閻王現世,他的音調一點也不帶起伏,像一把鋒利的刀一點點割開人的皮肉,鮮血的顏色更加刺激了他的暴虐。
“那李言史給諸位說說,關於這隻‘三足鴉’到底出了什麼流言?”
李言史恨不得把舌頭咬斷,劇烈顫抖著,櫻帝驟然一拍,竟然站起身來,指著他道
“孤說的話,已經如此不管用了嗎?”
“帝君饒命!帝君饒命!那流言說,那流言說,說:‘得三足鴉者得天下’。”李言史話音剛落,就以頭搶地,兩下就撞了個頭破血流,血污和淚水混在一起,嘴裡還哆哆嗦嗦地說“帝君息怒!此乃謠言!此乃大逆不道之言!”
磕頭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像砸在玻璃上的小鐵錘,每一下都讓人心驚肉跳,此時的大殿竟然比剛才還要安靜兩分,眾人直挺挺地跪在兩邊,連呼吸都憋住。
李言史磕了足足五分鐘,半條命都快磕了去,櫻帝站在上方冰冷得看著殿外
“拖下去,斬了。”
那李言史還沒能為自己辯駁一二,另外半條命也沒有保住,不知從哪裡冒出的兩個禁軍架著已經完全癱軟的人,拖到白晃晃的太陽底下,大刀一揮,血濺三尺。
大殿外就這麼大喇喇地躺著個新鮮的屍體,櫻帝竟然不為所動,一雙鷹眼一一審視過站在下面的眾人,被他看過的人,無不冷汗連連,衣襟都濕透了。十一月的南方雖然還不至於滴水成冰,但是風一吹過還是夾帶著寒意,那被汗水浸濕的衣裳被這風一吹,緊緊貼在皮膚上,刺骨如同置身冰窖。
“大逆不道之言?孤竟然不知道,孤的江山竟然要靠著一隻三條腿的烏鴉才能坐穩?”櫻帝的聲音久久迴蕩。
六皇子櫻修之此時再也跪不住了,站在最前面的他,手腳並用爬到台階前面,泣聲道
“父王息怒!必有陰險小人從中作梗,父王切勿為了那不相干的人氣壞身子。”
“陰險小人?隨便一個陰險小人都能動搖孤的江山,看來這個位子確實坐得不太穩。”
“帝君息怒!”,“帝君息怒!”,“帝君息怒!”
“父王!”
櫻修之淒聲大喊。
在安慶府的地界傳出這樣的謠言,六皇子的頭上就像懸了一把刀,誰能說得清這句話不是六皇子授意下傳開,質疑櫻帝。窺覷皇位幾乎近於謀逆,天家沒有父子之情可言,不要說現在六皇子還不是太子,即使是,帝君不給你的,就連想都不能想。
櫻遠之跪在下面,面上波瀾不驚,心裡卻泛起千層浪。
“遠之。”
“兒臣在。”
“好好讓你手下的人查一查,一隻烏鴉而已,弄得這般興師動眾,我看你也是有些鬆懈了。”櫻帝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怒氣卻有意無意地對著這個兒子收斂一些,櫻遠之坦然對答
“兒臣知錯,父王放心,兒臣一定不負父王期望。”
櫻帝甚至沒有讓六皇子起身,就轉身離開。櫻遠之也沒有故作姿態去關心關心自己的胞弟,和眾位大臣一起離開。
據說當天一下朝,皇貴妃娘娘就跪在帝君的殿前,直到傍晚才被叫起來,而三皇子的府上也傳下來一個“禁足思過”的口諭,至于思的什麼過,不言而喻。
“帝君明鑑,修之不是會做這種事情的孩子。”皇貴妃盛寵十餘年,容貌自然是驚人之姿,一雙美目此時淚光盈盈,柔情綽綽,媚於語言,難能可貴的是她雖然已經是個中年婦人,卻仍然具有少女般的倩態,楚楚動人, “修之一直對帝君忠心耿耿,臣妾是一個婦人不懂朝政,可是那孩子是我親手撫養長大,他的心性臣妾最了解不過,平時尚且可以贊一句勤懇,只是臣妾心知肚明,修之最是老實木訥,怎麼可能做這般大逆不道天打雷劈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