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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琛疑惑著又加了一張上去,突然那隻烏鴉狂躁的扇起了翅膀,卻飛不起來似的,只在桌上撲棱,陸琛連忙抓住他的羽翼,只見那烏鴉的眼睛此時已經變成血紅,死死的盯著陸琛,鳥喙不一會兒居然流出血來。
那鳥已經不再掙扎,眼睛裡像聚集了所有最後的力氣,陸琛不由震住,隨後這鳥就沒了動靜,死不瞑目。陸琛的手並沒有移開,剛才那一眼,陸琛只在人的身上看見過,不是怨恨,而是將自己的身家性命託付給別人後所流露出赴死的決絕。
那隻鳥,不,那個人,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向生不如死的境地嗎?他作為人類的最後一刻想要拜託自己什麼?
陸琛下班時心情不算愉快,穿過嘈雜的晚市,看著來來往往的人,這些人如果知道自己馬上就會變成只能吃腐肉的烏鴉,會有什麼反應?害怕,還是驚慌?不管怎麼樣都不會有坦然接受的吧?
回到家中,陸琛居然聞到了一股飯菜的香氣,他驚異的看著正在擺放碗筷的人。
“回來了?”
昨日自己救起之人居然站在屋子裡,那人還沒有完全恢復,臉色依然慘白,不過精神倒是很好。
“你做什麼?”陸琛的確大吃一驚,這人不僅沒有跑,居然還有閒心做飯!
“快過來吧,我不方便出去,就隨便做了一點,你嘗嘗。”
陸琛冷著臉一動不動,那人無奈的笑了笑
“你都願意救我的命,難道我還會毒害你嗎?先過來吃點吧,吃完你再問我。”說完主動用筷子夾了一小撮菜送到嘴巴里。
看著對方的樣子,陸琛沒再堅持,坐過去端起了碗筷。那人也不再搭話,兩人就一直沉默。陸琛面無表情地咀嚼,心中卻大為感慨這世上大概沒有比這更好吃的東西了。自己不會做飯,大部分時間都吃大鍋飯,有時候給自己下碗面都能把廚房燒了,頂多去葉紀家打打牙祭,這人居然還有這麼好的手藝,而且自己偏愛甜口,這人做的飯菜恰恰好和他口味。陸琛覺得自己的胃先背叛了自己。
吃過飯,那人坐在陸琛面前,正打算開口,陸琛抬手制止了他
“先給你換藥吧。”
“好。”
陸琛拿了一條新的繃帶,取下染了血的繃帶後先觀察了一下傷口,那人輕聲咳了一下,陸琛後退了一步,看著光著上身的人說
“你自己來吧。”
說完就出去了。人在裡面換藥,陸琛則展開就繃帶,掏出那個土瓶子撒了一點粉末上去,皺著眉看著繃帶顏色半點未變。
換好藥後,那人果然坦白了自己的來歷。
“我叫沈伋川,是北國遼陽郡亭林縣人,家中世代經商。我父親原是家主,可後來因病去世,我的叔父便取而代之。沈家有一枚特殊的印章,憑此印章可以隨意調用家族的財產,這個印章在我祖父當家時就下落不明,我叔父卻一直覺得印章被悄悄傳給了我父親,我父親死後,他又懷疑印章在我手裡,我和我娘不得已搬離了本家,到了皖州居住,皖州在我七歲那年也就是永和九年曾遭遇鴉患,我被一大群烏鴉攻擊,是你的父親陸節救了我。”
陸琛抬頭看了他一眼,沈伋川誠懇的說到
“恩公樂善好義,不僅救了我,看見我和我娘親處境艱難還留下了一筆財物,臨走時更留了一本書給我,鼓勵我向學。”沈伋川從懷裡掏出一本皺巴巴的書,陸琛瞥了一眼,是《增廣賢文》
“我曾經問過恩公的名字,恩公卻不願告知,我悄悄尾隨恩公,看見很多人與他同行,並叫他陸大人。後來我的叔父假意接我回去,實則想控制我找到印章,我為了養活自己和娘親只好忍辱負重回到家族開始走南闖北的做生意,在一次行商過程中,我重遇恩公。恩公見我處境艱難,十分痛心,卻說自己要務纏身不能馬上助我,於是給了我一塊玉牌,並告訴我地址,讓我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他,那時我才知道恩公叫陸節,是南朝的一位大官。”
沈伋川又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塊玉牌,放在陸琛的面前,陸琛一眼未看,只問他
“那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沈伋川神情悲痛
“我從未想過,恩公竟然已經離世,小公子一定節哀。”
“我爹已經死了十五年了,你的節哀太晚了吧。”陸琛絲毫沒有被對方的眼淚打動,沈伋川沒有在意陸琛的諷刺,忽然起身跪在他的面前
“求小公子救我一命。小公子有所不知,我見過恩公那一面後,就再也沒有走出過亭林縣。”
陸琛挑眉,沈伋川接著說
“我叔父將我軟禁在家,逼問我印章下落,我從未見過那什麼印章,自然無法告訴他,誰知他居然喪心病狂想謀害我和我娘親,我娘為了救我,喪生歹人手下,我雖然逃了出來,也過了幾年東躲西藏的日子,前段時間,我叔父不知從哪裡得知我的下落,竟然派出殺手,我所幸還有幾個忠心的下人,被逼無奈下他們與我一同逃到了南邊,想求恩公援手,誰知找到恩公舊所才得知恩公早已仙逝十幾年的消息。”
說著沈伋川再次落淚,陸琛雖然沒有說話,神情卻緩和不少
“我在城內停留了兩日,本想祭奠恩公,順便找到恩公後人以寄哀思,誰知那殺手居然一路追殺我到了這裡,我身受重傷,忠僕在情急之下將我藏匿在小公子家中,本想殺掉殺手後再將我接回,可是此時此刻我知道,我的忠僕與殺手大概是兩敗俱死了。
那沈伋川停頓片刻,忽然行大禮撲在地上”
“恩公當年救人於水火之中,我無以為報,連恩公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是我之大過。只是我實在走投無路,只求小公子收留我,我做牛做馬償還你和恩公的恩情。”
陸琛臉上有些動容,猶豫片刻,扶起他來
“你先起來吧,我沒有收留下人的習慣。”
“是我對不起恩公一家,不能做些什麼,還給你們帶來了這麼大的麻煩,若小公子不願收留我,我絕不會賴在這裡,無論怎樣我總歸要活下去,活下去有朝一日小公子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萬死不辭。”
“唉,你不必如此,我父親當年救你也不想你報效萬一,我若狠心不救你或者把你當牛當馬,我父親也不會同意的。你若實在沒有地方去,就留在我這裡吧,我沒什麼本事也算是能護得你一二。”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不必叫我公子,我單名一個琛字,你比我大,喚我琛弟即可。”
“萬萬不可,你和恩公已經幫我太多,我不能如此逾越。”
兩人就名稱上拉拉扯扯半天也沒有結果,陸琛只好放棄,安排他睡在外廳,自己熄了燈以後,也躺在床上。
第4章 北派公幹
沈伋川,這三個字在陸琛的腦子裡過了好幾遍,沒有任何頭緒,現在能給他打上的標籤只有三個字‘老騙子’。
一派胡言。陸琛覺得要不是對方蠢,就是自己被低估了。看他的謊話編的有理有據應該不是個蠢的,這讓陸琛不由切齒‘居然被低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