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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琛看了半天,把疑點寫在一張紙上。
最關鍵的是這個成批落網。結成鴉陣的鴉群是不可能被白綾收服的,葉紀他們必是先破陣再收網,可是烏鴉最是薄情,連親生的都是大難臨頭各自飛,若真的破陣了自顧逃命即可,哪裡還等人來抓呢?是什麼導致他們寧可被一網打盡也不分開呢?
而且他們深夜意圖闖入城內的原因是什麼?都城的巡防是陸琛一手建立,有多嚴密不言而喻,一兩隻烏鴉想做漏網之魚可以理解,可是三千隻!要是讓它們闖進來,不要說烏紗帽,自己項上人頭都不一定保得住。
還有葉紀說的它們不能變成人形。是不能變,還是不變?
傳說烏鴉之所以會變成人形,是因為救過一個人類皇帝,皇帝是真龍天子,為了感謝烏鴉,就將自己的一縷人魂龍魄贈與它們,烏鴉靠著這個有了幻力。
起初它們用這幻力把自己變成人的模樣只是好奇,後來發現用這人形在人群中打交道比當一隻鳥有意思多了,就不再願意變回去,可是人鴉畢竟不是尋常物,驟然出現這麼多沒有來歷的人讓官府大為驚慌,更有甚者很多強占土地殺人越貨之事都被查出是人鴉所為,畜生總歸是畜生,給了它們不應有的外貌就會讓它們生出不應有的心思,於是官府開始大批捕殺人鴉,自那以後人和烏鴉就勢不兩立。
本是一樁救人懷恩的美事卻演變成這樣,實在令人唏噓。傳說是否屬實陸琛不知道,不過現世的烏鴉在攻擊人類時的確大多喜歡用人形,很少以真身露面。而且這群烏鴉實在太臭了,禽類雖都有味道,但是絕不會惡臭至如此地步,雖然不知是否有關,但是事有反常必有妖,他不得不偏信那些烏鴉生病了。
一群病鴉深更半夜硬闖這世上防護最為嚴密的都城,怎麼看怎麼覺得它們像是在送死。
陸琛正冥思苦想,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進”
是剛才的掌事,恭敬的呈上來一份便信
“大人,這是從樞密院傳來的。”
陸琛接過,打開看了一眼,吩咐道
“這些烏鴉暫且不要動,我明日再來處理。”
“是。”
從陰冷的典獄間出來,陸琛一下子不太習慣外面的明亮似的,閉著眼站了半天才從院門出來。吟嘯樓的正樓看上去比它門口那塊牌匾要富麗堂皇得多,裡面分設廷尉署,衛尉署,郎中令,典客和半個尹兆署,分管刑獄、軍器、門戶、外交,而這半個尹兆署則是管理拆鴉人的地方。
陸琛的直系上司樞密使是南朝的三皇子,自小聰穎過人,文武雙全,頗受皇帝重用,讓他監管吟嘯樓,所以他算是這裡的樓主。這位三皇子剛過而立之年,政務上卻雷厲風行,公正果斷,私下為人據說很是和善,沒有皇子的架子,很受下級官員愛戴,在百姓中也有極好的名聲,人都說他很有可能是南朝的太子。
其實陸琛和這位三皇子緣分頗深,他年少時很長一段時間都受過三皇子的恩惠,他能進吟嘯門也多虧了三皇子,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他也按照三皇子的吩咐沒有進尹兆署而是當了這個執金吾。
在外人看來他和三皇子交情匪淺,三皇子自己大概也是這麼認為。
“櫻大人。”
“進”
陸琛略正衣衫,推門進去。
門後是個裝飾繁複的房間,且房間的主人身份貴重,更是威嚴華麗,雖比那地下室還要大個幾倍,但因圍了爐子,十分溫暖,陸琛眼觀鼻,鼻觀心,一本正經地立在一旁,心中卻不由悱腹自己在那濕冷的地下室里呆了大半日。
“坐下暖暖身子。”
房間的主人似乎聽見了陸琛的心聲,不過只聞聲不見人,仔細尋才能在角落一個織錦的榻上看見個人影。
“謝大人恩典,屬下不冷。”
“噗”,角落傳來一點輕笑。
陸琛也不懊惱,默不作聲,不過感到一道目光掃過,表情又冷了兩分。
這位三皇子也不在意,自顧自說話立起身來,這才看清他的模樣。不愧是皇室中人,只見他身材高大,劍眉星目,貴氣逼人,器宇軒昂,的確有帝王之相,難能可貴的是他雖身穿墨色的衣物不僅不顯得壓抑,還顯得他的笑容格外平易近人。
“快坐吧,下面的人送來一些北邊的果子,我特地留了些給你。”
陸琛雖然坐下,腰依然挺直,也不去碰那色澤誘人的果子。三皇子見狀也不催促,探身拿了一個,麻利地剝開遞過去。陸琛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來放在嘴邊嘗了一點
“不錯”
對方笑意更濃了一點,取過帕子揩手
“下次見了我若是再這麼生疏,我可要好好罰你。”
陸琛沒有理他的打趣,只說
“我查了那些烏鴉,身份沒有問題,估計是北國的那些拆鴉人折騰得太狠,他們才倉皇逃路。”
“恩”
陸琛稍稍有點坐不住,在心中吐納了兩口氣,接著說
“不過有一絲異常。”
“怎麼?”
“數量過多,少有遺漏。”
那人不看陸琛,只把玩著手中的帕子
“你怎麼看?”
“屬下愚昧。”
對面的人笑了笑“你啊你,哪裡是愚昧,分明是懶。”
陸琛鬆了松肩,也不否認,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赫然。
“行了,回去吧,我讓他們給你包幾個果子送到家裡。”
“是,屬下告退。”
陸琛對三皇子能不能成為太子不感興趣,不過承恩罷了,他無意參與那些朝中風雲,有時候寧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此事的確蹊蹺,若是一定要他查也未嘗不可。
從樞密院出來今日之事就算結束,連軸轉了好幾天,就算是他也不由覺得一身輕鬆,想到和葉紀有約便順道去尹兆署找他。葉紀見他來很是高興收拾收拾便一同去了平時去的酒家。
“要不要叫上小也?”
“隨你。”
“那算了吧,他在家休沐肯定不願意出門。”
叫不叫上江也對陸琛而言無所謂,他其實只和葉紀較好,只是江也和葉紀自小一起長大,所以他才和對方也走得近些。其實想必江也大概是不喜歡自己的,不過是礙著葉紀的面子才和自己來往,而葉紀,應該算是心地善良。
葉紀沒有什麼心機,否則兩人也不會認識。還在上學時,陸琛曾被同門師兄弟欺辱,葉紀看不過眼出手幫他卻被老師關了禁閉,其實那些欺辱在陸琛這裡不過是左耳進右耳出,但是對方在那種情形下還願意打抱不平,的確出乎意料,這樣一來二去兩人竟成了好友,有時候陸琛看著對方也會生出‘傻人有傻福’的艷羨。
酒過三巡兩人就別過。陸琛獨住在城中的一間小院子,陸家老宅雖然已經歸還於他,只是父母親人皆不在世,回到那裡居住也沒什麼意義,那邊反而空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