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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這般自我嘲解,但總要解決燃眉之急。
東華道:“我二人這副模樣,怕是連客棧都進不了。當務之急,是設法去掉這身泥污。”言下之意,實則是敲打夏非滿尋個客棧。
不料夏非滿卻吃不透這層意思:“我的法力不夠,換了尊上,只要袖子一揮這身上立馬就一塵不染。不過,若是尊上在,就不用擔心被天界那幫神仙發現,直接帶您騰雲駕霧,根本就沾不了半點泥星。”
東華見他從昨日起,對玄天的崇敬之意大盛。在心裡暗道,若是你家尊上在,怕是早被眾仙一擁而上,兩敗俱傷了。再走幾步可就真的進了城,這一身骯髒之氣……你思念你家尊上,本上仙亦是無比思念青陽和赤璃。
心裡是這般情緒,卻因正是用人之際,不得不順著夏非滿往下說:“話雖不差,可你家尊上遠在魔境,眼下還需仰仗小友。”
夏非滿意味不明的看了東華一眼,道:“若帝君待尊上,比得上尊上待帝君的一半,也好了。”說罷,還嘆了一下,繼續向前走。
東華直在心裡喊冤:本上仙何時對他不好了?他又何時對本上仙好了?屢屢前來添堵還差不多。礙於對方只是個魔境的後輩,只得緊走幾步,跟上去好言好語的道:“本上仙聽小友這話里暗藏玄機,有何隱情不妨直說。”
夏非滿搖搖頭:“尊上會怪罪。”
東華見他面露忌憚,不欲強人所難。只默默忖著日後若是有緣再見玄天,必定好好問問,到底他對自己是如何好法兒。
夏非滿突然停下。此處是一偏僻小巷,離街市約莫有五里之距。巷子前幾棵白楊,筆直的排在兩旁。巷尾是一家小院,雖舊卻無破敗之色。
夏非滿道:“這是俞生的住處,我可以借來燒水,供帝君沐浴。”
東華側目望過去,問:“你從山上下來,就計劃好了要來他家?”
夏非滿點頭:“正是,這幾日下雨,有樣東西我怕沾了雨水,於是暫放在俞生這裡,今日想來取回。可帝君的手下好像盯上了俞生,若帝君跟著一道來,興許他們會顧忌一些。”
東華笑道:“想是小友對凡界知之甚少,不知這方方寸寸皆有山神土地。”
夏非滿生出了一點疑惑之色。
東華又道:“小友還是想的太簡單。其一,本上仙不會乖乖的給你當人質。其二,這幾日你我的行蹤他們全都探的到。之所以沒有跟你動手,是因為本上仙還未發話。”
夏非滿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東華擺手笑道:“小友不必緊張,本上仙戲言而已。”
雖然東華這麼說,夏非滿面色卻毫無鬆懈,沉聲道:“多謝帝君提點,我是不該大意。”說罷,使一口氣吹開鎖門,東華昂然而入,如同進自己仙府一般,跨過門檻。
夏非滿四下看了一看,將院門從外面再鎖好,自己則穿牆而入。
俞生的院子雖小,卻石桌花圃,該有的一應俱全,十分乾淨雅致。因這幾日天氣不好,檐下晾著一桿衣物。
夏非滿指著那裡道:“帝君沐浴後,可從中挑兩件換上。”
那些衣物柔軟潔淨,顯見是精心洗過的,但顏色不甚鮮亮,應該被人穿過許多次了。東華只看了一眼,便將視線挪開。對同樣是一身污泥的夏非滿道:“那小友呢?”
夏非滿道:“我先燒水。”說罷便去水井邊,引了一流清水至廚房灶上的大鐵鍋里,又在灶里填了柴,吹出一點火苗,嗶嗶剝剝燒起來。
不多時,水便燒熱,夏非滿將浴桶仔細的清洗一遍,方才將熱水倒在裡面。
東華早就迫不及待了。只聽夏非滿說了一聲“請”,他張口就應。泥漿早在身上干硬成痂,東華急急忙忙除去衣物,置身熱水中,方才覺得暢快了。但暢快的表情只一閃而過,東華面色隨即肅然,只聽見夏非滿在外面多寶格上翻著什麼,少頃,腳步聲便漸行漸遠。
東華估摸著夏非滿應該已經離開,方才喚了一聲:“出來吧。”
兩道光華一閃,屋裡便多出了兩個人,正是青陽和赤璃。
一見到東華,赤璃便迫不及待的嗤笑:“這個魔人不太機靈,君上說什麼他都信,不過,到最後還是被唬跑了。”
東華道:“是我有些心急。怕他萬一磨蹭起來,自己也要沐浴更衣,豈不誤事?索性嚇他一嚇,讓他早些尋了那物件。只是不知是何物,讓他寧願放在俞生處,也不肯藏在山洞裡給我看見。你們可看清楚了?”
赤璃道:“看清楚了,就是一把普通的摺扇,沒什麼稀奇的。”
東華沉吟了一下,道:“青陽,你繼續盯著他,切莫讓他再害人。”
青陽道:“君上的意思是……”
“夏非滿已經承認,鎮遠侯是他殺的。”
青陽狐疑道:“可是屬下去了一趟地府,見到了這個鎮遠侯的魂魄,他卻說他是被俞生所殺。”
東華有些吃驚:“有這種事?如此說來,夏非滿竟是在幫俞生頂罪?著實蹊蹺,那魂魄還說什麼了?”
“他正準備讓人殺了俞生滅口,不料忽然失去知覺,等他醒來之時,已經魂魄離體。只看見俞生正在用刀捅他的肚子,不多時他就被鬼差勾走了。”
東華又問:“確定那扇子只是一件俗物?”
赤璃篤定的道:“一點靈力都沒有,青陽和我一致認定,這就是一件俗物。”
東華道:“這就怪了……青陽,你還去盯梢夏非滿,我和赤璃留在這裡,專等俞生回還。”
青陽躬身,領命而去。赤璃將手一伸,手中便多出幾件衣物。他看了一眼檐下俞生的舊衣物,有些不平的道:“那個魔人還想讓君上穿凡人的舊衣服,真是大逆不道。君上來穿這個,新的。”
還是自己的手下貼心。東華嘴角彎了彎,道:“他是玄天的屬下,又不是我的。況且這些天他為我做了許多,已經頗為盡心了。”
赤璃嘟囔道:“盡心?就把君上拖累成了個泥人。”說罷,發覺自己言語冒犯,吐了吐舌頭。
東華只微微笑了笑,並不責備。發覺浴桶的水已不如先前那般熱了,便斂了神色,一心沐浴。
待俞生推著一車書回來,一腳跨在門檻上,看見院中還有個人,便愣住了。
彼時暮色四合,東華全身煥然,正以一副怡然之態,獨立花圃中,欣賞那幾株粉嫩的月季花。
被不熟悉的人未經允許闖進家門,且不知是賊是盜,任誰都不會給好臉看。俞生皮笑肉不笑的質問道:“公子闖進我家中意欲何為?”
東華摩挲著沒了赤色琉璃的指環,微笑道:“想求俞先生一樣東西。”
俞生見對方竟從容不迫,不由好笑道:“財?物?……總不會是我身後的這堆書吧?”
“都不是,我只為俞先生身上的秘密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