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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率宮門難得大開,太清面色不善的盤膝在蒲團之上,顯然已對此事有所感應。他抬眼,看向不遠處臨時擱置的玉荊藤榻。朱明率先反應過來,忙喚他們幾個,小心翼翼將東華平放在上頭。
因他們幾個不敢擅動,故而那把青龍劍還規規矩矩插在東華胸前,青龍魂魄死死纏住心血不放。此刻東華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如冰雕的假人一般。
四使齊刷刷跪下,連聲哀告:“求道祖救救君上。”
太清眉心動了動:“噤聲,你等殿前候著,等我問話。”
四使慌忙依言退出,兩扇宮門隨後緊閉。朱明焦灼道:“青陽,到底發生了何事,你怎麼就不肯說呢?”
白藏也道:“我們君……咳,玄天他如何了?怎麼我們去的時候尋不見他?”
玄英喃喃的道:“別是君上的傷,就是他所為吧……”
白藏急道:“不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師兄弟有多好。青陽,算兄弟求你,你就說一兩句吧。”
青陽悶聲道:“我無話可說,認罰就是。”
朱明忍不住道:“青陽老弟,你……”
正爭吵間,宮門又開了,他幾個立時住了嘴。太清在門前飄然而現,問道:“我徒兒一心求死,卻是何故?”這話雖是對著他們四個說的,但一雙清清淡淡的眼睛,卻只盯著青陽。
這位道祖雖成日閉門不出,但他在三界至高無上了數萬年,隨隨便便一句話,便足以壓得青陽喘不過氣來。
青陽卻撐了下來,一句話也不回,面上一片死寂。
幻境外的東華向門內瞧了一眼,躺在榻上的“自己”雖被除去了胸中劍,卻仍是氣若遊絲,血流不止,似比方才更兇險。
太清目光微變:“不說?”
一句質問,仍無回應。
饒是東華如今對青陽痛心疾首,卻仍忍不住暗道,本上仙都受不得吾師如此逼問,他倒硬朗。
青陽能僵持,但躺著的東華卻等不得,太清頷首道:“好。辦法,本道祖有的是。”
東華抬眼望去,自家師父匆匆掩上了宮門。在兩扇門合上的一瞬間,東華清楚的看見他手中捻了個咒術。
那是讀魄術的起手式。
東華心道,師父自創的讀魄術,用起來要比我上手。這麼說,我與玄天受傷的原委他老人家明明一早就知道,卻為何不告訴我。
太清這一進去,竟然許久沒有動靜。
東華心裡有些急,便催動咒術,往前翻看。
到離恨天一角映出月色,門才開了,太清十分疲憊的坐在蒲團上,似是半身靈力都被耗去一般。不過,面色已緩和了不少,連坐姿也散漫了。
外面四個人一見,便知自家君上已無性命之憂,立即拜倒:“有勞道祖。”
太清略一揚手:“青陽小仙留下,其餘幾個散了吧。”
朱明、白藏、玄英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的將各色目光落在青陽身上,方才唯唯諾諾的退去。
浩浩離恨天,偌大的兜率宮,青陽獨自跪在太清跟前,顯得身影十分渺小。
太清打量他一番,道:“我觀你神色,已知你後悔無及,你有何話說?”
青陽道:“小仙無話可說,萬死不辭。”
他這樣直通通的認罪,反倒讓太清默了片刻。
太清神色複雜道:“今日之事,你原是受害之人。但也怪你有懈可擊,唉……防不勝防。”
東華有些愕然,不明白這話里的含義。
防不勝防?防什麼?
青陽聞言,終於抬起頭道:“道祖,的確是小仙一時糊塗,道祖為何要……”
太清掀起眼帘:“本道祖犯不著為你開脫。縱然你也可憐,但我兩個徒兒九死一生,全與你有關,你就是死上一萬次也抵不過。但,也是二人該有此劫。東華平日最善待你,將你滅了,他醒後若問起來,今日種種,豈不是要被他知道了。”
青陽愣了愣,問:“道祖,君上他……”
太清長嘆一聲:“他因心中負疚,將元神封閉,使我無法施救。無奈之下,我只得設法抹去他這段心事。讓他暫居離恨天,過些時日我再抹去他的劍痕。待多年之後,他仙體康健,我再酌情告知。你記得管好自己的嘴,懂麼?”
東華聽的十分感動,但細細回思了這些年所作所為,竟有些哭笑不得。
東華感慨萬千,師父一片良苦用心,只可惜……五百年醒來之後,本上仙便從未停止自我作踐,不是下凡就是受傷,竟無半個安寧之日,他老人家就是想告知,也尋不著機會……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玄天。
本上仙本就喜歡他,如今更是對不住他了。
幻境中,太清又道:“本道祖和你講的這些,東華總有一日會看見,不過,那該是很久以後的事。在此之前,你當安分守己,不得再起雜念。到時候怎樣處置你,他自有分教,本道祖不會插手。”
師父真神算。
這是東華撤去讀魄術幻境時,冒出的最後一個念頭。
東華站起來,因作法太久,眼前有片刻的眩暈。
凌燁慌忙扶住他,問道:“這一番神遊,父親可是得償所願了?”
此時天完全黑了,一片星斗沉甸甸壓在天際,裂縫那一端的無望谷中,似乎傳來歡聲笑語和觥籌交錯的聲響,好不喜慶。
東華閉了閉眼,點點頭。
凌燁卻與他相反。搖了搖頭,略帶焦慮道:“我原有要事在身,豈料父親神遊了半日,險些耽誤了大計。”
東華在額角感觸到一層薄汗,正在袖裡尋擦拭之物,聽見這話便問他:“凌燁,你究竟在耍什麼伎倆。”
凌燁再搖頭,煞有介事道:“我聽說父親昔年與玄天關係甚好,今日看來,的確可信。父親落到他手中,他不打不殺的,還將父親好生安頓在一溫泉別院。此事我斷不能告訴父親,免得父親心軟。”
作者有話要說:陳年誤會~
☆、昔我(三十六)
東華在額角感觸到一層薄汗,正在袖裡尋擦拭之物,聽見這話便問他:“凌燁,你究竟在耍什麼伎倆。”
凌燁再搖頭,煞有介事道:“我聽說父親昔年與玄天關係甚好,今日看來,的確可信。父親落到他手中,他不打不殺的,還將父親好生安頓在一溫泉別院。此事我斷不能告訴父親,免得父親心軟。”
這話原本沒什麼不對,可東華心中忽然就起了一股無名火。
打量本上仙不喜歡追究,索性一個兩個都將事情瞞著我。師父是,玄天是,青陽也是,如今你也來這一套。想要暗地裡對付玄天?
……本上仙今日非知道不可!
東華看著他道:“你說不說?”
凌燁是乖覺的人,聽這語氣不大對,不由趁著星光瞧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