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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看來,這無心之失,竟使此畫十分傳神,傳神中又觸目驚心。
此刻被太清一味盤問,東華自知不言不語也不妥當,索性便將一些要緊之處略去,坦誠道:“弟子這一番本為歷練,卻不意與玄天牽扯,以致於引發無望谷禍事。雖師父疼惜弟子,但弟子身上忍受些罪罰,總比心裡忍受罪罰的好。這畫,弟子為的是牢記教訓,今後……”
太清冷不丁打斷他:“如今你心裡還有沒有罪罰了?”
東華目光不由有些閃爍,違心道,“沒有了。”
太清緩緩搖頭:“你自以為瞞得過我?罷了,我今日來此原不是為了這些。”
東華心裡一松:“敢問師父為何事前來?”
“聽說你在魔境住了三日,可探聽到什麼虛實?”
東華不知道他為何突然關心起外事,且會因為這個專程跑來。又不知他所言的虛實指的是什麼。便只得將這三日所經歷之事詳詳細細對他托出,只除去他與玄天那出格之事不表。
太清將几上那幅畫推遠了些,道:“他在魔境,倒比在天界吃得開。”頓了頓,又道:“你可知他為何要執意墮入魔境?”
東華怔了怔:“弟子不知,弟子原以為師父會知曉一二。”
太清眸中閃過審視之意:“你與他一向親厚,你都不知,何況是我?你……當真不知?”
東華暗嘆,師父還是掛念玄天,否則為何我前腳出府,他後腳便登門。魔境的虛實……他真要問的,怕是玄天的虛實才對。
東華懇切道:“他離開天界時弟子傷重不省人事。但凡知道,也不會困惑至此了。”
太清語氣緩和:“如此,便由著他去吧。你已卸去要職,不妨學學為師將心寬起來。再過萬年,中間那塊地不定又是誰做主。”
東華再次懇切道:“弟子的心,一向是寬著的。”
太清點頭,散漫的揚了揚手中拂塵,道:“也罷,你哪日得了空,將此畫裝裱起來,高掛廳堂,每日觀看。直到你見這畫時心如止水,將前塵往事當做虛無,才是真的超脫了。”
東華如醍醐灌頂,恭敬道:“弟子謹遵師命。”
一直逃避,總也不是辦法。在凡間躲了那麼久,最後如何了?還不如每日自省。玄天這一張臉……本上仙就不信,沒有看夠的那天。
東華痛定思痛,預備直面內心,破除心結。可是裱畫……這畫掛在靜室便好,如此隱蔽的心事怎能給外人看。暫尋不到合適人選代自己跑這一趟,他一個帝君總不能親自拿畫去裱,便又暫且擱置了。
東華雖退出九重天,名聲卻絲毫不衰,這其中未必沒有歪邪讀物的功勞。
他頭天出府,次日整個天界都傳遍了。三番仙魔之戰五十年後,東華帝君終於痊癒復出了。
東華得了這個信兒,雖然撐著一具刀槍不入的仙身,卻仍是感覺額角有些疼。
又需走那些累贅的排場了。
玉清真人在崑崙閉關,可免去滋擾。上清真人麼,近來身體康健。且金鰲島也在東海之上,離三島十洲處不過萬里,東華送了拜帖,養息幾日,便要過去。
而九重天上,百忍以當時未能接風,執意補償為由,張羅為他擺宴。
東華應承下來。不如此,天界眾人還當百忍冷待這個昔日的同僚。
去去也好。
他如今閒散是閒散了,總還沒有沒落。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很喜歡同人文小冊子的梗,但原本寫的太過了,這幾章刪的比較多。喜歡老版的客官可以去貼吧原帖找來看
☆、昔我(二十七)
時隔多年,東華重登金鰲島,當年碧游宮的一眾師弟掌權的掌權,雲遊的雲遊,自成一派的自成一派。熟悉的面孔還真是寥寥。
四使抬上東極自產的仙果禮品,東華陪著說話。太清無非是提起些陳年舊事,再對玄天之事繼續痛心疾首一番。
東華照舊端著合度的笑,太清說一句,他附和一聲。
禮畢,東華一行從碧游宮辭去,剛踏上雲路,便聽見身後有人高呼:“帝君留步!”
東華有些意外,碧游宮這些小輩們在自家宮裡尚且噤若寒蟬,不敢與他接觸。怎的出了宮門,膽子反倒大起來?
駐足轉身,但見一個妖仙急沖沖直奔過來。
東華打眼一瞧,此妖仙模樣清秀,神情稚嫩,一雙尖耳朵上還附著細白絨毛,在曙光下透著銀光。
原來是個狐仙,修為這麼低,也能入碧游宮?
青陽立時喝道:“放肆。”
這狐仙生生停在距離東華三丈之處,一雙眼睛巴巴看過來,卻不敢再往前了。
東華瞧他年紀不大,又被青陽嚇得可憐,便道:“無需如此,讓他過來,看有何說辭。”
朱明拍拍青陽的肩,“瞧你把人唬的。”越過他道:“這位仙友,帝君允你近前。”
狐仙眼睛頓時亮了亮,三步並作兩步奔過來,手忙腳亂拜了一回,磕磕巴巴的道:“參見帝君,小的、小妖、不對不對!小仙、是北極、妖……”
東華聽見白藏在他身後吭的笑了一聲,這狐仙立時窘迫的閉了口。
東極四使性情各異,白藏最是沒心沒肺。東華以眼神制止白藏,轉而安撫狐仙:“別慌,小友慢慢說。”
狐仙眼睛更亮了,站直了道:“是!小仙是北極狐王八緋之子九青,今日特來參拜帝君!”
北極這一脈狐族東華自然知道,就是當年被玄天打上門去,最後舉族尊崇太清道祖的那個。時隔數千年,他本不知狐族如今更換了幾代族主,只記得當年那個狐王叫七蒼。
以東華的身份,自然不會去打聽狐族家譜,只在當年和玄天調侃過一句,說以此排輩分,七蒼的子嗣若起了名,肯定不是八什麼,就是六什麼。
果然,七蒼的子嗣叫了八什麼。
東華瞭然道:“原來小友是七蒼之孫。”
九青響亮的回答:“小仙正是七蒼之孫,今日隨家兄……”
“阿青!”
遠遠一聲呼喝傳來,碧游宮的雲霧裡又閃出一個青年神仙。
朱明道:“來者何人!”
來人遙遙定住身形,沖東華俯身一拜:“小仙九檀,是上清道祖座下第三十四代弟子。舍弟無知,衝撞帝君仙駕,還望帝君恕罪。”
東華抬眼看去,這位名為九檀的狐仙頭上並無那尖尖狐耳,顯然比這個九青的修為高多了。
東華便問九青:“原來你不是碧游宮的弟子?”
九青將頭低下去,眼睛卻捨不得從東華身上挪開:“聽兄長說,今日帝君會駕臨金鰲島。小仙仰慕帝君許久,今日特地趕來,因小仙不是三道祖的弟子,所以一直在門口候著,等帝君出來才敢……”
九檀忙道:“舍弟一貫信奉帝君,家中還供了帝君香火,小仙看他執念頗深,因此才帶他來。小仙自作主張,與舍弟無關。帝君要責罰,還請責罰小仙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