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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華嘆道:“此事我未嘗不動心。”
玄天隱隱猜到他要說什麼,卻仍然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東華道:“我賦閒多年,早已懶散慣了,能省心則省心何樂不為,可誰叫我攤上的人是你。要我在你身後躲自在,那是違心之事,難辦得很。”他說著,嘴邊已勾出一個微笑,夕陽照在他那雙清透的眸中,暈出溫柔的光彩。
玄天喉結動了動,想要辯駁一兩句,卻又不忍擾了他的這份溫柔。
東華繼續道:“不若各退一步,既不似從前那般我護著你,也不如你所言讓你護著我。你我並肩而戰,如何?”他一面說,按著黑子的手緩緩往上挪移,最後兩個字說罷,他的手已穩穩按在玄天的手上。
玄天迎上他的目光,恍覺那點清和的溫度,沿著手背蔓延至心裡,流進心房最柔軟之處,竟是半點也無法狠心拒絕。
玄天忽然將手覆上東華的手,猛力一拉,東華措手不及,上身隔著桌案向前傾去。
東華懷著一腔殷切,沒有等來玄天的回答,卻等來了他的動手動腳,不由有些焦灼:“師弟,回答我。”
這三個字一出,兩個人都怔了怔。
幾百年前二番仙魔大戰,兩軍陣前,東華也這般質問過。
曾經他以為玄天變了,原來,玄天卻並不曾走遠,依然在自己觸手可及之處。只待雲開霧散,兩個人還是原來的樣子,變的只有時間而已。
玄天在他耳邊輕道:“師兄,我喜歡你。”
“我知道。”這句話東華聽他說過太多次,如今驟然重申,卻是何故?
玄天卻又低低的重複一遍:“師兄,我真的喜歡你。”
東華索性道:“我也喜歡你,方才我說的,你應是不應?”
玄天目光炯炯,一把拂落滿桌棋子。下一刻,他猛然將東華翻過身,平躺在棋盤上,不待東華發問,他便極其利落的壓上去。
東華忙抬起頭確認四面結界是否完好,正待回過頭時,嘴上已經貼來溫軟之感。
東華被他堵得心慌,艱難的喘息兩下,卻聽見玄天低啞的聲音響在他耳邊:“師兄,月末魔境靈力衰減,屆時你我同去。”
東華勾著嘴角,心道,果然說什麼你都聽,本上仙甚感欣慰。
因玄天起了興致,二人少不得溫存一回,待日薄西山,半夕泉復又乾涸,方才整理衣衫回府。
他佩著黑色寶石前腳進了前廳,朱明後腳便進來復命。
魔境土壤瘠薄,草木難生,玄天與東華談話時無意中提及此事,商討一番後,東華便將三島十洲的息壤盡數贈與玄天。可三島十洲居於海上,倘若海水泛濫也是大患。
因此,這一日朱明便領了東華之命往三重天靈寶司索要息壤。赤璃聽見這個,便也央告東華讓他同去。原來他有個交好的青鸞被分在此處,許久不見甚是想念。東華欣然應允。
此時朱明復命已畢,便要將那滿滿一匣息壤清點入庫。跟在他身後的赤璃卻癟著嘴,氣鼓鼓的哼了一聲。東華見狀便喚他過來,理了理他頭頂幾根微亂的紅髮,和顏悅色問:“這麼不高興,誰惹你了?”
朱明慌忙轉過身來,替赤璃道:“他和那個老相好鬧彆扭呢,不出兩天就好。”
赤璃頓時在東華手底下抬起頭,脫口而出:“你胡說什麼!”
朱明嬉皮笑臉道:“你是公鳥,那青鸞是母鳥,認識了幾千年,怎麼不算老相好。”
赤璃漲紅了臉,東華在他頭上輕輕一拍,笑道:“我記得寄居離恨天時,某日亂入一隻小青鸞,當時是你送她離開。後來每逢我入九重天,你便也要跟去,幾乎一次不落。如今想來,那隻青鸞是養在天河之濱的。嗯,竟然給了靈寶司,的確不好相見。”
東華雖也在調侃,可他不能與朱明等同,赤璃不敢反駁,腮幫子憋得鼓鼓的。
朱明在一旁跟著道:“君上不如把那青鸞要來,讓他倆朝夕相對,不信還能拌嘴。”
東華微微一笑,便問赤璃:“如何?”
赤璃看來是真的怒了,朝著朱明瞪起眼睛:“有本事你站著別動!”
朱明立刻道:“哥哥憑什麼聽你的。”他一面說一面轉過身,哈哈大笑著快步出了門。
赤璃一跺腳,大喝一聲:“朱明!你給我站住!討打!”說罷,他也不管東華的手還放在他頭頂,飛也似的追了出去。
二人風一般的消失後,東華垂下手,嘴邊的笑意稍稍衰減,似是若有所思。
玄天在黑色寶石中道:“不過是赤璃賭氣,也讓師兄上心了?”
東華垂下眼瞼,反問他:“你不都看到了?”
玄天輕聲道:“師兄若要揪著追問,反倒失了氣量。”
東華道:“你的確懂我。可若赤璃當真只是與人拌嘴,朱明斷然不會急著替他解釋。我……總覺得哪裡不妥。”
玄天安撫他:“近來危機四伏,難免讓人草木皆兵。可朱明知道分寸,他大抵是不想無關緊要的事情攪擾師兄清心。除非……”
“什麼?”
“除非他誤判形勢。”
東華心裡一沉,沒來由生出些危機感。
看不見的大敵當前,玄天口氣一如往常的冷靜:“當務之急,還是儘早讓師父與自身屍合一,如此一來,不僅與它有關的迎刃而解,與它無關的也難成氣候了。”
這一通梳理雖清晰,可對東華而言無異於水中撈月:“就怕自身屍尚無眉目,有關的無關的一擁而上,措手不及。”
玄天緩緩道:“別的的確棘手,但魔炎一事,師父能給個準話。”
東華點頭:“如今魔境種種,只能去問詢師父。”
黑色寶石里靜了靜,似乎玄天在考慮什麼,過了片刻才道:“魔炎定然與自身屍有關,那個九青也定然與自身屍勾結無疑。否則,凌燁取他性命,早該得手了。”
東華略一回思:“自凌霄殿之後,便不曾見他。”
以凌燁的性子,倘若治了九青,是要大搖大擺前來邀功的。他多日未曾露面,大約只有一個可能,便是他失手了。
而能讓凌燁失手的人不多。
若是玄女與凌燁起了衝突,肯定是要鬧得三界皆知。其他上仙,則更犯不著護著九青。
如此,自身屍的關聯莫大。
東華目光微凝:“今年九重天又輪到我巡視,恰好在月末。屆時我下了九重天,便仍宣告閉關,與你同去火行域。”
玄天嗯了一聲,道:“那日我不回魔境,去離恨天等候師兄。”
東華頓時警覺起來:“你去找師父?做什麼?”
玄天本忖著自己的打算,豈料東華這一緊張的發問,倒引到另一件事上。他帶著三分笑意的聲音傳了出來:“自然是要說正經事。”
東華嘆了一口氣:“這也叫正經事?也罷……你要說便說,說的時候……我躲出去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