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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華怔怔道:“這就是五十年前,你斷定我元神覺醒的原由?”
玄天點頭。
東華猛然抬頭問玄天,顫聲道:“今日……你、你都看見了?”
玄天又點頭,忽然將東華擁在懷中,看著他因驚訝而微微睜大的雙眼,聲音帶了些澀意:“我因對師兄有怨,又看的有些入神。等到反應過來,待要上前抱住師兄時,師兄卻驟然撤了幻境。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師兄,但在那一刻,思念如狂。”
東華聽他一句一句說,也覺得自己喉中酸澀的厲害。一時說不出話來,唯一能做的,便是將自己另一隻手緊緊攢住玄天的另一隻手。
四目相對,玄天眼角隱見朦朧水光:“師兄斥責當年的自己時,師兄為我的幻象拭淚時,師兄將帶著我心血的青龍劍插進心房時。我,一直都站在師兄身後。”
玄天語速並不快,不知不覺,東華連原本被玄天握住的那隻手也反客為主,玄天一雙手都被他緊緊攥著。
東華如釋重負的道:“好……太好了……”
他撇下凌燁前來的一路上,都在籌措著向玄天賠禮與解釋的言語。玄天若信了,他要如何。若不信,他要如何。若最後再產生爭執,他又當如何。
可是他沒有料到,最後居然是這麼個情況,可說是不費吹灰之力。
師父一向心思精細,留下一個暗咒,自然是為了提防他二人將讀魄術往邪路上使。他老人家自己不好出面,便將麻煩直接推給他們自己。
豈料無意中,倒是給他解去一個天大的麻煩。
何等萬幸。
想他東華遊手好閒,有時閒到連自己都看不下去。無論名利與地位,那帝君二字都已生出漸頹之勢。前些年他無所事事,所圖的不過是個風平浪靜。如今他固守執念,所圖的又不過是自己的一顆心。唯有前半生張揚些,那時名滿四海,一心為三界掃平險惡,這份老本讓他到如今仍在受益。
如今看來,可供他吃老本的,似乎還有一個運氣?
夠了,足夠了。
東華心理只有一個念頭,便是,他一定要玄天安安穩穩的,千萬不可再從他眼前消失。
只因下一回,他不敢保證自己還能否坐擁這份幸運。
東華有些後怕道:“我東華何德何能,竟得天獨厚。”
玄天忍著眼眶中的濕熱,勾唇寬慰他:“師兄怎麼說起凡人之言。你我即為天生,何來的天可以仰仗?於我而言,師兄便是天。今後師兄說的話即是天理,我全聽師兄的。”
一語未畢,他便收手,將東華扯入懷裡。他這一席推心置腹的言語,暖的東華心血沸騰。前番玄天對他的戲弄與欺瞞,他早就忘得一乾二淨。當下心無雜念,反手擁起玄天,生怕他跑了似的。
正在二人忘情之時,只聽一人忽然鼓手稱讚:“前嫌盡釋,相擁而泣,可喜可賀。”
聽見這個聲音,東華渾身一震,登時將玄天推開,極其利落的起身。直接拿袖子一抹眼睛,故作冷靜的看過去。
一襲素衣的凌燁,正似笑非笑的站在離他三步之遙處。玄天立時冷了臉,眸中露出責備之意,卻不見敵意與戒備。
而東華並未瞧見,只顧緊張凌燁,問他:“你何時進來的。”
凌燁目光熠熠:“就是現在。父親忘了,縛神鎖是我的仙器,攔不住我。”
東華對他有些愧疚,但仍然撐出一副淡定的儀態,肅然道:“是為父對不住你。今日你怎樣都行,只不許動玄天。”
凌燁看看東華,再看看玄天,忽然扯起嘴角笑起來,眉尾那顆小痣隨眼角輕顫。
他邁步便向玄天走去,東華一見,立刻將玄天擋在身後。
玄天嘴角卻不易覺察的勾起,對著凌燁道:“何事?”
凌燁被東華攔下,只得後退一步,對他施了一禮,而後堂而皇之隔著他對玄天道:“事情按原計劃照舊,再加上今日這一樁。爹,你答應我的東西呢?”
東華原本被凌燁與玄天的對話驚得張口結舌,聽見話里那個一字稱謂,更不得了。他顧不得指人無禮,當下伸出一根手指,直指著玄天質問凌燁:“你、你叫他什麼?”
凌燁乾咳一聲,原地站的筆直,卻好整以暇的看著玄天:“爹讓我這般稱呼的。”
好一招禍水東移。東華立即想到,凌燁不過是個孩子,況且還是個驕傲的孩子,豈能輕易就認爹的。
東華想了想,看向始作俑者的玄天:“你們先說要事,無關緊要的,隨後再議。”
玄天起身,站到他身側,微微一笑:“師兄向來大度。”
東華也沖他微微一笑,沒有吭聲,盤點著心裡的諸多疑問,預備尋個空隙一股腦問了,也省的日後掛心。
玄天抬起一隻手,頓時數千條祥瑞包裹上來,柔光淺淡,清香瀰漫了整個大殿。
東華離得近,瞧得十分清楚。那不是什麼法寶或神物,玄天掌心僅有一粒小小的玉色丹丸。
太清道祖是個丹鼎狂人,東華跟隨他多年,見過的大小丹藥數不勝數,他自己也偶爾會煉幾粒消磨時間。但這一顆,無論是品相還是香氣,東華都不曾見識過。
東華訝然道:“你竟連丹事也有涉獵,這些年,你鑽研的愈發寬廣了。”
東華略帶褒獎的目光讓玄天受用的很,將丹藥湊到東華面前,給他解述道:“師兄請看,此乃我多年的心血,聖華丹,世間僅此一顆。神仙受之無用,但若天底下其他生靈吃了,便立時飛升,羽化成仙。”
東華聽了,自然而然點頭道:“竟如此神奇。”
凌燁在旁邊斜著眼睛只管看,只偶爾瞟一眼玄天手上的丹,露出些急切來。
玄天終於揚起手,將丹藥渡到凌燁面前,凌燁迅速將丹藥抓在手中,躬身道:“多謝爹。”從袖中取出一小巧精緻的淨瓶,極其寶貝的將這顆聖華丹塞進去,復又收回袖中。
而後對東華恭恭敬敬的道:“我事情已了,不知父親有何吩咐?”
東華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這是他養了許多年的孩子。本以為“父親”便是整個天界獨一無二的親暱稱謂,誰料他瞞著自己不聲不響喚了玄天“爹”,倒顯得這聲“父親”生分了。
東華不欲和一個孩子計較,縱然這個孩子已經是和他一般高的大好兒郎,且還是三界中赫赫有名的凌燁天君。
東華略一斟酌,溫和的道:“既然你二人是這般關係,為何先前在我面前作出一副敵對之態?”
凌燁乾咳一聲,看向玄天,可對方只顧含情脈脈的看自己師兄,根本置之不理。他瞬間整頓好言語:“父親自己也說,沒有爹,何來的我。雖非親自孕育,但爹和父親都是我至親之人。我不忍見任何一個出現閃失,也不願你們劍拔弩張。父親素來含蓄,今日我若不頻頻相激,父親怎會奮不顧身的來此處尋爹?只不知父親在那番法術里探尋到了何種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