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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騰空而起,在雕像眼前停住,只見那臉上五官扁平,似是被風沙打磨至此。眼中一片銀白色金屬,光可鑑人。連著那有些詭異的面部,竟有些寒意。
白色,自然非金。而色澤經久依然雪白燦爛,又不是銀。
東華清晰看見這雕像眼中映出了自己的身影,試探道:“白銅?”
白銅是丹鼎中的常見之物,的確好辨,玄天欲待肯定他的猜測時,忽然臉色一變,叫了一聲:“不好!”
如此時刻,如此地點,玄天說不好,那便一定是不好。
東華本能的要扯起玄天離開,卻已經來不及了。
只見雕像眼中銀光絢爛,如射出一張細密的網,對準二人當頭罩下。
眼前一片白。
不僅白,而且白的有些刺眼,讓東華一個神仙都忍不住閉了眼,等他再睜開時,眼前的景象卻變了樣子。
隧道,冰窟,神像全都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波光璀璨的天河,其上金蓮盛放,兩岸神霄宮與凌霄殿遙相呼應。霞光瑞氣中白鶴當空而舞,鸞鳳結伴相鳴,橋上,河岸,甚至台階上全都是人。
東華很快便找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
六御中的其他五個、司命星君、朱明、玄英、鍾離允、赤璃、白藏甚至還有青陽,等等等等,幾乎天界所有人都雲集在此。
東華皺起眉頭,而玄天站在他身邊,也有些疑惑的看著眼前一切。
東華沉聲道:“這是幻境,當心。”
玄天點點頭,又牽起他的手:“師兄也是。”
此刻,千萬雙眼睛齊齊看向他們兩個,雖知道是假的,東華還是不由自主生出一絲恍如隔世的感覺。他和玄天,已經一千年不曾這樣在天界走過了。
東華眉心動了動,如今玄天重回天界,不是隱身,就是變成石頭懸在他頸上。
若是這一切都是真的該多好?
雲裡霧裡,東華看見所有人都拜了下去。
“恭迎玄天帝君駕臨!”
“多謝玄天帝君為天界剷除後患!”
南極道:“我要親自為玄天立傳。”
百忍道:“這天帝之位,我要還給玄天。”
玄女道:“玄天為天界受苦了。”
……
千言萬語彙集,一時人聲鼎沸。東華強作鎮定,可心裡卻已是翻江倒海。夢寐以求的情形,竟然在一個幻境裡讓他看見。
他這裡五味雜陳,而玄天已經輕輕抱住了他。那片刻的心滿意足,讓東華幾乎忍不住閉上眼享受了。外袍漸漸從肩頭滑落,玄天的臉愈來愈近,那令他目眩神迷的薄唇近在咫尺。
周圍嘈雜的聲音忽然不約而同的一致起來。
“恭賀二位帝君結為仙眷!”
仙眷……
東華喃喃念著這兩個遙不可及的字,玄天慢慢貼來的薄唇帶著似有若無的溫熱,在旖旎的霞光里極盡魅惑。
東華忽然面色一寒,袖中青龍劍隨即呼嘯著向玄天刺去。
黑袍翩然一動,玄天瞬間閃向一旁,眼中還帶著殘存的情慾:“師兄,你……”
東華冷冷道:“你不是玄天。”
作者有話要說:更!
☆、夙夜(五十三)
玄天睜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師兄,你為何否認我。”說話間,含情脈脈的眼眸已被一片痛心覆蓋,真有幾分傷心欲絕的意思。
若真是玄天,東華一定心疼無比,但誰叫他是假的。雖神態有幾分相似,可身上連熱度都沒多少,更不用說那絕無僅有的地陰之氣。東華一想到自己被愚弄,還在這番愚弄里生出了兩全其美的滿足感,便氣不打一處來。
東華持劍指向他:“你是不是自身屍。”
“玄天”依舊作出無辜之態:“師兄何出此言,我怎麼可能是自身屍。”
東華四下張望,所有人都在原地或跪或拜,依然說著恭賀之詞,可行動機械刻板,氣氛是說不出的詭譎。他心裡有些急:“我師弟在何處!”
“玄天”卻更急:“師兄,我就在這裡。”
東華斥道:“住口!”同時,青龍劍脫手而出,化作一隻氣勢洶洶的青龍,即刻向“玄天”撲去。
青龍劍乃是絕世神兵,而對方只是幻境中的一個假象,頃刻被擊碎,消散開來。可是這一個假象的消失,並不能給幻境帶來任何影響。
四面八方人山人海,東華獨獨一個真身立在其中,雖看起來真假相融,細思之下,卻無比寥落。
因這些幻象低劣,比不得先前“玄天”那個,東華遊蕩其間,從各種人影里直接穿梭而過,天河水不見漣漪,金蓮葉不為所動。東華又回到原點,開始祭出各種法術,試圖破開幻境。
周遭是一派融融盛景,只有東華身上靈力蒼勁,與之十分違和。凌厲的術法一遍遍擊在幻境上空,似是打上了軟棉花一般,頓時消散開去,倒像是為其點綴的煙火。重複的恭賀聲,鳥獸鳴叫聲,天河水波聲,所有聲響一發聒噪起來,但東華在窺破這些虛幻之後,早已心如止水,所有動靜一概不入耳,只專心尋找破解之法。
一聲低笑,似是冰雪浸潤的蠶絲,清冷悠然。倏爾刺破四面的喧嚷,傳入東華耳中。
東華猛然睜開眼。
一白髮者立在他面前那片金蓮中,身穿雪色道袍,正含著燦爛的笑容看過來。
“徒弟,師尊來看你了。”
這張臉與太清一模一樣,但東華卻是半點崇敬之心都生不出,以劍指著他肅然道:“自身屍。”
自身屍眉心一皺,不悅道:“自身屍?他這麼叫,你也這麼叫,太沒規矩。”
太清臉上向來少見大的波動,而自身屍剛與東華見面,便是一笑一怒,將兩種表情做的活靈活現。
可東華此時沒有心情欣賞這神態,直接抬起一掌打將過去。
玄天如今的處境全是由他所致,東華可不欲給他任何寬容與包容。
自身屍不退不避,轉怒為喜,悠哉悠哉站在金蓮之上,東華那狠厲的一掌堪堪打在他身上。卻依舊如打軟棉花一般,流散開去。
這一掌下去,便是真的太清也要吐口血,他卻……
東華驚疑不定的看著自身屍。
自身屍索性背起手,一步一步踱向東華,臉上帶著肆意的笑,口中道:“徒弟,你這一掌的確厲害,可師尊不過是幻境中的一抹殘像,不行的。”
東華本欲後退,聞言一尋思,再看自身屍袍裾邊是半透明狀,便放下心來,原地不動。
自身屍緩緩向前走,嘴裡卻憋了很久似的,一直說個不停:“他自己也沒規矩。別的玉清上清,都讓弟子稱呼師尊,只有他,讓你們兩個稱呼師父,呵呵,可笑的憐愛之心。”
東華冷靜的看著他,不為所動。心想,不過是師父的一個分身,一個附屬罷了,竟然對師父妄加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