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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離允見東華神色瞬間即收,明明十分想要這寶石,卻又作出一副淡然的模樣,叫人捉摸不透。他也不好多問,東華說什麼便是什麼,一一應下來。
鍾離允悶聲不響進殿,悶聲不響出殿,門外的守衛只當他是個行走的木樁子。
司命星君隔著門縫一望,見東華盤膝坐在榻上,眉垂目合,似是入定了一般。
殿門仍舊關閉,司命星君湊上來問:“鍾離仙使,仙長他可有什麼吩咐?”
鍾離允搖搖頭,面上沒有出現一絲表情,而後逕自向天門而去。
司命星君瞧著遠去的背影,忍住了抓耳撓腮的衝動。
這個鐘離允,當神仙以後比在凡間還冷硬。進門時還寒暄一句,等到出門連半個響兒都不見,竟成了個悶葫蘆。
鍾離允神色匆匆,疾步向南天門行進,層層雲靄被撞破,從他衣袍間四下流散。可他袖子裡傳出了不甚滿意的聲音:“鍾離,再快些。”
鍾離點頭:“是,君上。”而後,他的步伐更加急切,靈力有些跟不上,不多時便氣喘吁吁。
忽而,他袖中流出一片銀光,綿綿不絕的靈力隨著銀光湧入他的內府,鍾離允頓覺精力充沛如初。忙道:“謝君上相助靈力。”
東華在他袖中沉默片刻,看著手中的黑色寶石,“嗯”了一聲。接著他便傳音道:“你的功勞,被我冒領了。”
那黑色寶石也傳音出來:“師兄終於肯理我了。”
東華嘴角動了動,繼而撒開手。那黑色寶石從他掌心滾落,化成人形。黑袍飄蕩間,墨蘭銀線瑩瑩泛光。
東華看著他蹙眉道:“玄天,你太任性,辜負了我的用意。”
見他面色不佳,玄天嘴角含笑,抬手便去扯人衣袖,東華原地巋然不動,竟用了靈力穩固身形,擺明了是給他臉色看。
玄天只得向前湊兩步,柔聲道:“旁人自然需由師兄責問,可我未免冤了些。”
東華按壓著袖口被拉起的褶皺,動作頓了頓。
玄天見他神色鬆動,自己臉上笑意漸深:“師兄挑在今日出來,想是要去陰司會見兩個人,而我,已經為師兄將話帶到。”
聞言,東華終於撇下了虛張聲勢的薄怒,問他:“帶話?你當真?他們如何肯信?”
玄天趁機一把將他拽到懷中,兩隻手在腰間徘徊開來,一邊還不忘以來龍去脈引開東華的注意力:“那晚師兄離開不久,青陽便隔著結界向小夏喊話,頗為急切。小夏不敢怠慢,待我稍稍壓下魔炎便趕去告知。待我破除結界,聽了青陽稟報,彼時師兄已被九重天扣下。我猜想,依師兄的性子,萬不會這麼輕易就應允,且還不加聲張。於是揣測,或許師兄欲行此法,果然。”
“可,兩位師叔怎會輕易信你所言?”
玄天在他耳畔勾唇而笑:“他們見了我自然吃驚不小,可師父的元神,總做不得假。”
今日無月,天地靈力衰弱。陰司黃泉一隅,能吞盡世間靈氣,可說是能避免任何窺探的所在。這是當年東華在陰司調製孟婆湯時意外發現的,還曾和玄天略提過兩句。若將秘聞在此言說,斷不會被其他神仙聽去。
百忍定了七日為期,正中東華下懷。若將東華留在紫府洲,此時離去,定會給東極留下禍患。若早些時日離去,又要引得天界防備。因此,於今日在九重天離去時機正對。只希望他留下的傀儡身體,不會被很快察覺。
這計劃東華只在心裡盤算過,並未明說。可玄天竟能領會並且替他打點妥當,真是有心。
東華全心全意顧著要緊事,對玄天一雙不安分的手也不加阻止。“師父的元神所剩無幾,如何支撐著解釋下來?”
玄天開始咬他的耳垂,略帶含混道:“師兄忘了,魔炎是由自身屍的精魂煉化。如今恰好拿去增補師父元神,一舉兩得,我身上的魔炎已除盡了。”
這消息可說是一縷曙光,將東華心中連日的陰霾略略掃開了些,他欣喜不已,由著玄天將薄唇貼過來。不多時,東華氣息有些紊亂,趁著間隙問:“師父可妥善安置了?”
“師兄放心,我寸步不離的帶著他老人家。”
東華一怔:“你說什麼?”
太清的聲音不失時機的響起來,體貼的傳入耳中:“嗯……東華,為師見你二人預備做要緊的事,故此醒來之後,沒忍心滋擾。”
大道祖僅剩一縷殘魂撐著,躺在烏七八黑的儲物袋裡,竟還有心思為徒弟著想。
東華頓時收斂起顏色,推開玄天,二人嘴角還扯出一線輕飄飄的銀絲。
玄天意猶未盡的舔入口中,上前去牽他的手:“師兄莫慌,師父看不見。”
可聞言以後,東華面色只緩和了一瞬。二人小別數日,又正當外頭波濤暗涌,方才溫存時,東華頗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二人唇舌間濡濕的聲響,還有不加掩飾的喘息,在這逼仄的袍袖裡十分清晰。
大道祖看不見,可他總能聽得見。
東華想要駁斥玄天,卻又開不了這個口,只得自個在心裡鬱悶。
玄天湊過去問:“師兄一語不發,可是生我的氣了?”
東華只搖了下頭。
儲物囊里的太清開了口:“看來,東華是在氣為師。”
東華嘆了口氣:“赤璃於生辰之日喪於弟子手下,弟子永生永世都無法解脫。”
他指尖在玄天手中有瞬間的顫抖,玄天不由喚他一聲,而後收緊五指,似乎這樣能暖熱東華心頭的薄霜一般。
“對於赤璃,弟子抱愧千萬。唯一一件無憾的事,便是他臨去前十日,一直都住在我指上。”東華閉了閉眼,“在他家裡。”
太清沒有接話,不知是詞窮,還是有措辭說不出口。
玄天將東華的右手放在他嘴邊,細細摩挲光禿禿的指環,輕聲道:“我不在的時日,多虧這小東西與師兄作伴。說起來,這指環還是我親手打制。如今竟被自身屍毀了,我定不饒他。”
玄天前幾句還溫柔的令人無法自拔,後一句便急轉直下,冷厲至極。換成旁人,定要嚇出一層冷汗。
偏生大道祖不是旁人,聞言忙道:“把它打爛打碎都憑你高興,只是休忘了交還為師。”
玄天冷笑道:“自然,師父也休忘了把它投入爐里再塑成形,而後放出去禍害這一門弟子,最好將其他兩宮也牽扯進去,那才熱鬧。”
大道祖不吭聲了。
鬧到這份上,一萬分的責任全在他身上。
若知道自身屍的企圖,他萬不會那般胡來。
可當年,他不知道。
他只告訴東華與玄天,魔境是被眾神遺棄的所在。卻沒有說,魔境的眾人雖不是他所創造,然而一言一語,全由他教導。眾神合力封印之後,他去尋自己落下的三滴靈泉,卻被魔境那喚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慘狀所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