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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華回想了下,答道:“便是兩月前,三番仙魔之戰結束後,我出府首日。師父前來,只是詢問魔境如今的情形。怎的了?”
玄天嘴角輕挑:“只是許久不聞師父音信,有些想念。”
東華心道,你當年叛逃時曾將師父打傷,他老人家可是不想你。
東華卻不忍心舊事重提,好容易跟玄天和睦至此,他可不想再生出些差池。師父雖重要,此時也重不過玄天了。
東華取出事先誆來的縛神鎖鑰匙,扯著玄天道:“我們即刻回去。對了,那兩個嘍囉需得你出手,方不會引起懷疑。”
玄天在原地沒有動。
東華疑惑的回頭道:“又怎的了?”
玄天輕輕道:“回去……我已近一千多年不曾回去,怕會忘了路途。”
東華朝他微微一笑:“別怕,有師兄在,你走不丟。”
玄天看著他,眸色漸漸變得幽深,而後向前幾步越過東華。
“師兄,讓我擋在你身前。”
這一聲雖算不上鏗鏘有力,卻堅定異常,不容東華拒絕。
距一番仙魔大戰東華將他護在身後,已隔了遙遙千年。
直到隱去身形踏上回天的路,玄天依然立在東華身前,並緊緊握著他的手。
東華看看周遭靜止的星河,心緒雖仍是無法平息,卻微微鬆了口氣。
他終於將玄天帶回紫府洲了,這裡絕對安全,玄天再不會受半點委屈。
他一心緊張玄天,卻忘了即便將玄天擱在外頭,他這位運籌帷幄的師弟也只有讓別人吃虧的份。
紫府洲靜置在夜幕中,被諸多碎島圍繞。四面煙波浩渺,滿天星斗落影其中,明明暗暗,載浮載沉。
玄天從未在夜間來過這裡,當年他貴為帝君時,從來都是青天白日裡理直氣壯的登堂入室,生怕旁人不知道他與東華交厚似的。
如今他不僅夜間來訪,且還是與紫府洲的主人東華帝君攜手前來,悄悄的穿牆而入。
東華也覺得滑稽,他回自己家,反而要偷偷摸摸起來。
玄天在他耳邊小聲道:“師兄,此情此景……像不像當年你我在玉虛宮偷摘雪蓮那般鬼鬼祟祟?”
東華眉梢微動:“鬼鬼祟祟?”
玄天笑道:“只可惜你府上寶物太多,一時半會偷不了,不知師兄容我在此行竊多久?”
東華大大方方的道:“隨你開心,我的即是你的,看上什麼自取便是。”
靜室因數日無人,沉香早已燃盡,屋中一片寒涼,
東華取出清心燈以手拂亮,又續上流香,絲絲縷縷的煙雲即刻垂下。
東華正將香爐放回案上,腰間早纏來玄天一雙手臂。
“師兄,若我想竊玉偷香,你應允麼?”
東華只覺耳根處呼來幾縷灼人的氣息。回頭,玄天立在燈下,一張臉如明玉雕琢,薄唇彎起明顯的笑意。比之當年的張揚不羈多了幾分沉穩,也多了幾分收斂。
當年他還不敢這般堂而皇之的目送秋波。
也正是如此,這模樣映在東華眼裡,遠遠超出了他每每在心中的肖想。
東華輕道:“應允。”
第一回才剛被他自己叫停不久,他沒忍住又來了第二回。這次他留了餘地,將唇極快的在玄天嘴上拂過,輕如蝶翼。玄天還不及反應過來,這個吻便飛走了。
玄天眼中的光彩在一瞬間明了又暗,撫著嘴上被東華眷顧過之處道:“師兄,遠遠不夠。”
東華道:“如今不是時機。師父必會很快覺察到你的行蹤,我當布下結界才是。”
玄天嘆道:“只怕布完結界,師兄仍是不肯。”
東華點頭道:“不錯,如今你計謀未成尚未脫險。況且,往日疑雲諸多,需得一一讓我明了。我既決心與你共擔一切,自當與你心無芥蒂。你……懂否?”
玄天深深的看著東華,以斷然不會給予旁人的柔和語氣道:“師兄,我等這一刻,已經很多年了。”
東華道:“很好。”他想了想,覺得疑問實在不少,光憑三言兩語必然說不清,便喚玄天去案前同坐。
玄天卻聲稱自己疲累,生拉硬扯著他到床榻上同睡。
東華只得由著他,兩人在床榻間並排躺下後,他便有些迫不及待的發問:“當年對談被那一劍打斷,你要說的,入魔境的隱情究竟是什麼?”
玄天沒有立即回答,先揚手將一抹銀光彈出,正落在清心燈中央,燈芯隨之而滅。
東華在一片漆黑中疑惑的望著他:“這是為何?”
玄天將臉貼在他頸側,低低的道:“當年那山洞裡也是這般幽暗。”
東華微微一怔,隨即便明白他口中的當年指的是何時,那山洞指的是何處。
劍入五寸,怕是比當年帝濁的奪命之掌更為兇險,那種錐心之痛東華略一想像,都覺得難以承受。他甚至有些慶幸被太清抹去了自裁那段記憶,否則這痛楚定會是他不堪回首的陰影。
東華沉默片刻,道:“所幸你如今無恙,否則……我當年蒙師父相救,才得以倖存。可你,是如何撐下來了?”
許是當初的記憶太過悽慘,他說完,便覺自己腰間的手臂稍稍收緊了些。只聽玄天道:“這與師兄方才問的,頗有關聯。”
“你是說,你無恙的原由,與你入魔境的原由有關?”
玄天點頭:“也可以說是同一個。是師父救的我,我入魔境也是奉了師父之命。”
東華渾身一震,一雙眸子在黑暗中微微閃爍:“怎會是……師父?”
玄天感到懷中的軀體有些僵硬,不由在他腰間輕拍,一邊道:“師兄這些年一直蒙在鼓裡,因當年形勢突變,使我對一切都失去信任,其中自然包括師父……師父多半將這計劃擱置了。”
這是東華聽過的最令他震驚的消息。
東華發覺自己失去記憶時,雖然失魂落魄,但大抵是對玄天的抱愧與羞慚居多,震撼次之。
這一次,他是實打實的被驚呆了。
但將這些原由付諸過往種種,有些細節的確是……通了。
他在幻境中曾瞧見當年太清僅救他一人,便耗了幾乎整整一天,且滿臉掩不住的疲色簡直呼之欲出。想來,定然是他老人家暗中使出分身之法,一面救這個,一面跑去魔境救另一個。
而後他又隱晦的告知青陽,說青陽也是受害之人,害人的那個他卻不言,想來是在顧慮什麼。
再聯想到當年他初醒後去拜謁太清,問及玄天時,太清背過身不許他再提。如今再看,原來師父不是出於對玄天嫌惡與痛心,而是因為兩位師叔在場,他不方便回答,以此避開話題罷了。
可隨後呢?他老人家整日裡勞碌于丹鼎之間,竟連這麼大的事都無暇來找他商議?直等到事情無法挽回,再也沒有機會重提,最終導致這誤會越纏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