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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燁淡淡道:“放肆,成王敗寇,你父親起事時就該想到失敗的後果。”
東華垂著眼沒有說話,心中卻道,好在這羅鴆謀反是假的,若是真的,玄天危矣。只許你們害別人,倒不許別人反過來奉還給你們。
東華知道,即便坐實了此事是玄天所為,天界也不會為一個螻蟻,而去撼動大樹。
果然百忍只對九青打發一句:“即日起,敕封你為新狐王,回去即可襲位。”
九青叩拜跪謝,而後抬手擦去臉上的淚水。
此時,東華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錯,九青的嘴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
可就在這一瞬,這嘴角微不可查的弧度,立時被一滴眼淚遮擋。
東華聽見凌燁一聲嗤笑,同時,九青擦淚的手抬了抬,足以讓人瞧見他淚如雨下的模樣。
玄女也開始皺眉了:“九青,你又哭什麼。”
九青哽咽道:“不……我不做狐王,狐王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南極星君將摺扇在手中一敲,奇道:“狐族萬眾,哪個對這位子不動心,你竟說你不做?”
若非東華想要探知九青的意圖,若非這意圖可能對玄天不利,他真想立刻拂袖走人。他雖閒散,可不代表他無聊,竟淪落到看人演戲的地步。
他只能耐著性子冷眼旁觀,卻再也不置一詞。
九青已經泣不成聲:“做狐王的確風光,可小仙得罪了玄天,他是不會放過我的,怕是我一回去……就沒有活路了。”
百忍被他逆了旨意,已然不悅,語氣生硬的道:“直說。”
不知是否因為眼中淚光映襯,九青的眼珠極其有神。往昔他瞧見東華時每一次都兩眼放光,卻加起來也抵不過此時。九青一字一句,說的格外堅定:“請六御上神許小仙長生咒,否則小仙萬不敢再回北極。”
“放肆!”
這一回,所有人異口同聲開口呵斥,雖面色各異,卻也難得的齊心一回。
長生咒,名之為咒,實則是迄今為止最嚴苛的毒誓。
這毒誓一下,施咒者與被施咒者從此血脈相連,若被施咒者身死,那施咒者也不得生。因此,施咒者只能拼盡全力護著被施咒者,除非被施咒者自願解除咒術,否則這一世都被其牽制,無法可解。
想六御裡頭哪一個不是在三界隻手遮天的人物,竟同時被一個區區狐狸求索毒誓,自然是無法接受。
東華略略一想,心中豁然開朗。這狐狸處心積慮,今日惺惺作態演了一回,怕是就是為了這個長生咒而來。
凌燁慢慢移到九青身側,高高在上的斜睨著他:“原來這才是你此行的目的,說說,你下一步要做什麼好事?”
百忍與元女面上一片凜然,南極星君緩緩搖起扇子,一語不發。
玄女倒是有些急了:“你也太小題大做,他一個孩子,能有什麼計較。”
九青在凌燁的目光中,不自覺的縮了縮身子,臉色蒼白如紙。
他驚嚇之下,連說話都不利落了:“我……小仙……小仙只是不想死,既然上仙們不願保我……我……”而後,他忽而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面上已經露出決絕之色。在所有人的面前,他飛速站起身,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凌霄殿的銅門。
東華眉心動了動,凌霄殿乃是三界第一宮殿,兩扇大門從未閉合過。而門外便有守衛,這一下在眾人面前血光四濺,怕是不太好看。但不好看,總比噎著一口氣的強。
可他懷著這心思,不代表別人同他一樣。
百忍手指一動,九青立時被一股強悍的靈力牽扯回來,重重跌在地上,摔的兩隻狐狸耳朵翻過來。
南極星君扇子頓了頓,而後繼續搖,嘴上嘖了一聲:“還好百忍手快,否則今日來這一出,九重天怕要傳的沸沸揚揚,什麼狐族上訪不成終身死,六御不為民做主。”
凌燁悠悠道:“那也比長生咒強,難不成,你們幾個還真預備聽小白毛的?”
九青趴在地上,不管不顧的哭起來:“小仙不敢脅迫上仙,可小仙左右是個死,倒不如這樣來的乾脆。”
百忍沉聲道:“你要死,大可選在別處,怎敢污我凌霄殿。”
九青掙扎著支起上身,怔怔道:“原來天帝不是怕小仙身死,而是……怕髒了這大殿……好……”他說著,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整個站起來,搖搖晃晃的往外走。
東華不由心道,就這麼……去尋死了?
元女搖了搖頭,撇開臉。
眼看著九青即將邁出大殿門檻,滿臉不忍的玄女終於脫口而出:“不就是個長生咒,你們不依,本上仙依!”
百忍立時喝道:“玄女,不可妄為。”
九青似是沒有聽見身後的對話,逕自走出大殿,身影在偌大的銅門下顯得格外單薄。
南極星君搖頭道:“何止妄為,簡直是胡鬧。”
玄女瞪他一眼,卻被元女拽住,她瞧見元女倏然嚴肅的眼神,便悻悻閉了嘴。
東華負起手,瞧著九青緩緩向下走,已有半個身子被台階遮掩。
天上白日朗朗,無風無雲,倒襯出不合時宜的風平浪靜。
凌燁有些倦怠的動了動腰身,似是自言自語的道:“人家上趕著送善心,你們攔著,不覺得罪惡昭彰?”
玄女一甩袖子,直盯著九青的背影,急切道:“那要怎樣,眼睜睜看人去死?他不過一個孩子,能做什麼惡。本上仙與九青相識已久,他的為人我最是了解。從前他幫過我許多,今日他遭逢此難,我斷不能坐視不管!”
凌燁斜斜看過去:“有趣,你竟要一個狐狸來幫。”
玄女被元女死死拉住,不由咬起下唇,哼了一聲。
九青從前的確天真爛漫,可誰知道那副做派是不是一張粉飾的表象,抑或他如今本性改遷也說不定。東華是栽過跟頭的人,見玄女這般,不由勸她:“你不可太過輕信這狐狸。”
他原是出自好意,豈料玄女卻不高興了:“東華,若非我在六御之列,我見你也得稱一聲仙長。可你總要擔得起這個名頭,人都說狐族狡猾奸詐,原來你也不能免俗!”
東華聽見她搬出“仙長”二字來講道理,一反應過來,便頓時氣笑了:“我何曾說過這種話。”本上仙連魔境中人都未曾一概而論,更何況是魔境之外的。
元女見狀忙道:“東華,玄女一向率性,情急失言,還望你不要介懷。”
東華有些疲累的擺擺手,背過身去。
玄女索性使勁甩開元女的手:“元女,領你好意,但今日反正撕破了臉,兩邊顏面,我總要占一處。”
百忍結出一屏障罩在她周圍,冷冷道:“你竟將天界的顏面與此狐等同?”
凌燁嗤笑一聲:“誰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