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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東華對待凌燁,可用一個詞來形容,春風和煦。而此時東華端足了帝君的氣勢,哪還有半點和煦的意思。
凌燁眨了眨眼:“父親請勿動怒,我只是胡言亂語罷了。想來父親對玄天是沒什麼好感,否則也不會如此厭煩我方才的話。”
見他如此恭順,東華神色緩和了些:“你知道便好。”卻又覺得哪裡不對,緩緩道,“怪我那時疏於管教,竟忘了將道理與你多說幾回。沒有玄天,何來的你。如今他雖然與三界為敵,可你竟對他一點都不……”
東華不知該往下表述。
想念?不對。他對玄天沒什麼印象,哪裡可想?哪裡可念?
感激?也不對。凌燁雖排在六御之中,頂替了玄天的位子。但這些是天界安排,以他的修為與心智,完全擔得起,與玄天沒什麼關聯。
玄天對於他凌燁的影響,充其量,不過是為他的出世貢獻了一點精氣而已。
事實雖然如此,但東華心裡卻更加鬱結。當年創造凌燁的本意,純粹只是為了尋件事情消磨時間。可用意,卻是想要造出一個孩子,被他和玄天聯手培養成整個天界最出色的上仙。
就像,師父當年創造他和玄天一樣。
待凌燁在天界獨當一面時,他會和玄天評頭品足一番,而後對自己的豐功偉績欣慰不已。
如今凌燁的確在這一代神仙中出類拔萃,無與倫比。可他卻對玄天毫無感情,甚至要與之敵對。
這是上仙的本分。東華明白,整個天界,也許只剩他自己還對玄天念念不忘。
他這裡還在斟酌,凌燁已經正色道:“父親怎能說出這種話來。我回來後聽說,五十年前無望谷中,父親一人便解了戰事,可惜我當時不在。否則,我怎會讓父親一人出這個風頭。直接殺進魔境,將魔境收歸天界,豈不是痛快?”
東華道:“你……”他雖然震驚於凌燁的豪言壯志,卻沒有理由指責。不由嘆道:“你這抱負,像極了為父當年……”
“子隨父,本就是天理。”凌燁目光流轉,“今日整個魔境都在歡慶,正是予以重創的大好時機,今晚玄天縱然不死,也得被捉回天界。”
東華心裡狠狠揪起來,面上卻一片泰然道:“不要胡說。你單槍匹馬,如何對付他?”
凌燁眼角現出得意之色:“這些年我雖轉入凡間,可在此之前我就已有部署,今日不過是收網。魔境本就有火,我趁機助一助風。”
東華不動聲色的問:“這麼說,魔境也有你的人?”
凌燁不自覺的揚起下巴道:“何止是魔境呢。”
正說話間,只聽山前一片雪松里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凌燁笑道:“父親,人來了。”
東華極快的忖了一下,對他道:“我先隱去身形,以免驚了對方,耽誤你大事。”
凌燁點頭,不放心的再說一句:“還請父親答應我,即便不來相助,也莫要泄露此事。”
東華頷首:“好,為父答應你。”心裡汗顏,玄天玄天,我為你說了多少昧心的話,只可惜,還是無法消解當年那一劍。
他邊對凌燁抱愧,邊念起隱身咒退向一邊。
只見一隻碩大的九尾白狐從林中竄出來,化作人形道:“八緋參見凌燁天君。”
東華定神看去,心道,八緋?北極狐王?看樣子,凌燁早年間總來此處闖蕩,不僅僅是為了遊山玩水。
跟著又從林中出來一個身影,此人一身水綠長裙,裊裊婷婷的立在雪地里。
竟是東華的一個老熟人,辟邪。
東華有些意外,辟邪不是被玄天封印在太初匣里了麼,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竟然,還和凌燁有所牽扯。
這二人不是東華,因此凌燁完全不用掩飾自己的一身傲氣,頓時如孔雀開了屏,翹著下巴問他們:“事情如何了?”
八緋道:“順利的很。剛剛羅鴆將軍傳出信兒來,說是已經得手了。”
東華聞言抬起眼瞼,打量著八緋,在他一張狐狸臉上沒有找到任何誇張的意思,
凌燁似乎也有些狀況之外,問他:“你的這個得手,是何意?”
辟邪美目中滿是光彩,喜上眉梢道:“自然是已經將玄天拿下了。”
東華聞言格外吃驚,拿下玄天?魔境何時有了這號厲害人物?
凌燁對著辟邪挑了挑眉:“就憑他?”
八緋笑道:“好巧不巧,玄天竟然在慶典之後莫名其妙的入定,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誰也叫不醒。羅鴆將軍見機會難得,便將魔宮團團圍住,如今玄天就是插翅也難飛了。”
凌燁又挑了挑眉,偏過頭去,嘴巴似乎動了幾下。
此時夏風舒爽,吹得一棵烏桕的枝葉嘩嘩作響,和著夜幕一併映在凌燁臉上,在辟邪和八緋眼中,他整個面目朦朧起來。
而東華站在凌燁朝向星光的一側,瞧得清清楚楚,凌燁分明自言自語道:“作什麼妖。”
東華不由在心裡責備他,我倒想問問你作什麼妖,如今你把辟邪與狐族牽扯進來,又弄出一個什麼羅鴆的,生怕玄天不夠慘?只是玄天為何突然失去意識,莫非魔炎斷的不乾淨?
此時狀況不明,東華已經暗暗為自己師弟捏了把汗,腳下跟長了倒鉤似的,好像一刻也捱不下去。
辟邪志在必得的道:“天君,我們提前說好的,到事成之後要將玄天煉化,提出雪魂給我。”
凌燁斜睨她一眼,道:“本天君說話,何時做過數?”
片刻的寂靜之後,凌燁在辟邪、八緋以及東華愕然的目光中幡然醒悟,咳了一聲,淡淡道:“失言,重來。本天君說話,何時不作數?”
東華心裡汗顏,這孩子怎的說話顛三倒四,看把辟邪嚇得,眼睛都瞪圓了。本上仙多有耳聞,因他相貌美絕,眾仙多有說在我之上的。至於為何沒能排在第一,怕是他這脾性與舉止,占了極大一部分原因。
玉清說他乖張,百忍說他自負,太清說他別具一格,南極說他目中無人。
東華大神對自己的“疏於管教”又開始追悔不已。
辟邪拍著心口道:“天君這話忒嚇人,我為了這一計劃,可是什麼都不顧了。”
凌燁道:“計劃里本沒有你,是你自己硬攪進來。也罷,你繼續好生看著羅鴆,待本天君功成,自然不會虧待你。”
八緋順著往下道:“天君放心。辟邪姑娘一心復仇,天地可鑑。若不是她,我們哪能這麼快就滲入魔境去,她可是羅鴆將軍心尖上的人。”
這話原是誇讚,辟邪卻只提了提嘴角,道:“閒話少說,冰魄雪魂水魅早已合一,如今都在玄天身上,十分厲害。雖暫時將他圍住,卻誰也無法近前,也傷他不得。眼下正僵持著,不如天君出馬親自將他拿下,也好大展天君的威名。”
東華心道,玄天危矣,萬幸本上仙當時將冰魄還給他,否則保不准還真是要非死即傷。且慢,出了這麼大的亂子,為何夏非滿那裡一點動靜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