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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華在這片刻靜謐的間隙里,也自有一番計較。
東華和玄天師出玉清真人,從小遵從師命奉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此類教條,凡事只論結果不論起因與過程。玄天已然墮魔,理由是為“恪守魔道,盛極魔境”。可是縱然塵埃落定,他也仍想知道,玄天會有這種想法是何原因。
且還是一番仙魔大戰後不久。
東華覺得腮上沒那麼酸困了,便籌措著如何問起。
忽然聽見夏非滿十分慌亂的在外面拍打殿門,那節奏毫無章法,十分突兀。
東華眉心一動,嘆息著將疑問壓下。
玄天已經寒著臉發問:“何事驚慌?”
夏非滿急急的聲音傳來:“尊上大事不好,今日來的是天帝百忍,他破了尊上設下的結界,天兵要衝進魔境,我們快擋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一夜溫存啦啦啦~不知道這算不算肉渣
☆、昔我(二十四)
玄天道:“我已知道了。”他面色雖凝重,卻不忘在東華唇角落下蜻蜓點水一個淺吻,方才翻身下床。
東華面無波瀾:“你好像來了個勁敵。”
玄天冷哼道:“自他登臨後只比斗過一次,至今數千年不曾交手,我再去領教這個凡仙第一人。”
當年百忍由低到高從中階先天神一路比斗過來,與玄天東華戰了半月有餘,法力自是了得。可東華如今不看好天界,玄天修為大增且有兩把凶劍在手。百忍雖天資與悟性奇高,但近年來多操持三界政務,不知荒廢也無。若得自己相助,那便輕鬆可以贏過玄天,但……
此時殿門已開,只有夏非滿立在殿前,但東華可以聽到遠處兵馬的嘈雜聲。
夏非滿恭敬道:“屬下已按尊上先前吩咐,又點了十萬精兵蓄勢待發……接前方戰報,說是天界增兵至二十萬。”
也就是說,接下來便是天帝率二十萬天兵與魔皇率十五萬魔兵聚在無望谷廝殺,屍橫遍野,天地變色,皆是為了一人。
東華對自己的處境哭笑不得,他轉而問玄天:“值得麼?”
玄天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凡與師兄有關的事,我從不計得失。”
東華看著他,久久不曾言語。
玄天見他這樣,不由挑了挑眉:“師兄很感動?”
東華垂下眼瞼,睫毛長而密,堪堪壓住了眼底的情緒。
夏非滿躬身道:“十萬精兵已部署妥當,只待尊上一聲令下即可向無望谷進發。”
玄天點點頭,再看一眼一語不發的東華,轉身便向殿門走去。
夏非滿忙問道:“敢問尊上,屬下今日是否可以前去無望谷。”他十分想去陣前幫助玄天,眼裡盛了滿滿的懇切之色。
東華眉心動了動,走什麼,你在本上仙這裡還有用處。
玄天道:“師兄難得有雅興遊山玩水,你還留下繼續護他,出了閃失拿你是問。”
東華大神立時放下心來。
夏非滿雖不情願,卻還是低頭領命:“屬下遵命,預祝尊上凱旋。”
玄天頷首,嘴邊忽而勾起一抹笑意,轉而對著床上的東華道:“師兄,等我回來可否?”玄天自知東華對自己心懷不滿,隨口一問本不奢望他會理睬。可驟然問出口後,他卻起了滿懷的期待,定定的看過去,執拗的等東華給自己一個回應。
仿佛是過了很久,久到他嘴邊的笑意有些撐不住了。
東華依舊沒有開口,面上也沒有半點表情,卻極輕極緩的點了點頭。
但對玄天來說已是久旱逢甘霖一般的慰藉,他笑意更深,像閉關蓄養了萬年靈力一般,整個人頓時神采飛揚,這模樣若教東華瞧見,定然許久不捨得移開目光。
玄天袍袖一揮,在夏非滿委屈又不甘的眼神中,昂然離了寢殿。
一炷香過後,東華估摸著玄天走遠了,這才施施然從被衾間坐起。整整壓皺了的衣衫,像換了個人一般,笑道:“有勞小友,本上仙梳洗用飯之後還要繼續遊覽魔境盛景,今日該去何處?”
夏非滿深吸了口氣,看著帝君那副和煦的笑顏,一向率直的他不得不忍耐著道:“水行域。”
水行域乃是魔境至寒之地,其上終年覆著一層厚厚的冰殼。魔境其餘地方皆是灰色冰雪,只有在水行域,冰雪才是白色。
夏非滿擎起一顆鮫珠照亮,東華隱隱看見冰層上有大小坑洞,有的已經重新結滿了冰,有的裡頭還透著水波。原來魔境人極喜吃魚,便在冰層上鑿洞,從中捉來吃。
東華俯下身,伸手在一個洞裡探了探,又掬起一捧,水中滿是冰碴。東華原本只為探探水有多涼,卻驚喜發現冰碴中有一條靈活遊動的小魚。
小魚僅有半顆米粒那般大,身體呈現透明的粉色,初來世間不懼生人,甚至還與東華有瞬息的目光交接。
冰水極快的從指縫間滴漏下去,東華將小魚放回冰洞,微微一笑:“原來是個剛破了卵的,去吧。”起身,意味不明的道,“循環而死,往復而生,有趣。不知當年吾師斬三屍成聖時,可有悟過生死輪迴。”
連師父太清真人都要歷經一番辛苦才成就仙體,而他生來是仙,無風無浪,何其幸甚。
夏非滿對天界的事不感興趣,只將珠子滯在半空給帝君打光,冷眼瞧著他玩。
東華甩了甩手上的水:“一點也不覺得冰涼。”
夏非滿道:“因為帝君身上有我家尊上的冰魄。”
東華看看自己的手,昨晚被燈油澆燙之處雖疼卻未留下半點紅痕。“對,你家尊上的冰魄……本上仙若沒有此物,來此處怕要受不少罪。”
“何止是受罪,若帝君沒有冰魄,不出半盞茶的時間就會凍死。”
東華狀似不經意的點點頭,繞著冰洞來回踱步:“此處距離無望谷有多遠?”
夏非滿答道:“兩萬餘里。”
東華道:“勞煩小友奔波半日才到此處,兩萬餘里也不近了。”的確不近,玄天此刻在被百忍纏鬥無暇分身,他想趕來怕也來不及了。
東華對著夏非滿道:“本上仙欲將冰魄交還你家尊上,卻因沒有法力不能取出,小友可願相幫?”
夏非滿一怔:“啊?”
東華對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本上仙見小友一心為玄天,故而相托。事成之後,本上仙身死歸位,而你家尊上得了冰魄,從此不懼魔炎不畏神佛,豈非兩全其美?”
夏非滿遲疑道:“您不是不願……”
東華將心緒真真假假摻雜著道:“本上仙本就與魔境勢不兩立,今次陷入魔窟又受魔皇脅迫羞辱,真是豈有此理。本上仙想要脫身,唯有選擇此法。”
夏非滿怔怔的道:“尊上對你那麼好,你卻還是在意他是魔?”
東華道:“無論如何,你家尊上急需這冰魄無誤,莫非你是怕你家尊上責罰,所以不敢?原來小友心裡,玄天的安危,竟抵不過區區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