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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主簿一句一句聽過來,口中喃喃道:“不……怎會……”
玄英俯下身:“就是死,小仙也願追隨道祖。”
“咦?”自身屍揚眉。
東華驟然看過去:“玄英,你……你為何如此固執,你明知他……”
“那又如何。”玄英目不斜視,只看向自身屍:“我和凌燁那廝勢不兩立。反正已經開罪了君上,等到混沌重開,一切都會煙消雲散,我又何必反覆無常。”
凌燁本來半死不活的躺在一邊,存在感十分薄弱,聽見這一句頓時來了精神:“借吉言,你煙消雲散便是,本天君或許還在。”
陳主簿見自身屍看也不看他,其他人也都當他是虛無。他羞惱與絕望間,瞥見青鸞在牆角木然的觀望,頓時爬起來,憋足力氣跑到青鸞跟前,朝青鸞身上踢過去:“孽畜起來,帶我走!”
青鸞吃痛,眼中回了神,才剛踉蹌著站起來,陳主簿便抬腳踏上她的背。青鸞晃了晃身子好容易穩住,這才抖抖翅膀拼盡全力向隧道外飛去。
陳主簿逃的並不快,有一瞬間東華想使個術法將他打下來。可轉念一想,這樣特意理會他,是遂了他的意。且很快天地消亡,讓這人在無助和絕望中煎熬,比殺了他更痛苦。
所以東華不予理睬,也制止了玄天的行動。自身屍看起來興味十足,卻也沒有搭理陳主簿的意思。
青鸞巨大的翅膀揮動,如同紙鳶一般平穩的飛出隧道,眼看到了淵底最邊緣的拔舌地獄,陳主簿瞧見外頭的火光,一頭狂喜一頭使出自身屍教給他的防身咒術。卻不料青鸞陡然打了個旋,身體整個翻轉過去。陳主簿猝不及防,揪著幾片帶血的青羽,慘叫著落入拔舌地獄。
慘叫只是一個簡單的音節,可拔舌地獄的機關一觸即發。成千上萬的冰刃從四面玄冰壁上剝離出來,而後不約而同射向陳主簿。
這其中厲害東華和玄天是見識過的,也是他二人法力高強,又清楚這地獄的來由,才倖免於難。
陳主簿就倒霉了。
他不知道這就是廢棄的拔舌地獄,跌下去時一聲慘叫,落地時又是一聲,等看見冰刃密密麻麻向自己射過來時還有一聲。冰刃像是受了他叫聲的鼓舞,一層又一層裹上來,他的口舌立時成了眾矢之的。
等東華等人意識到不對,催動神識查看時,躺在谷底的陳主簿已經涼了。他的身體毫髮無損,可頭部卻被冰刃割成一團肉泥,連骨頭都成了渣。
但這還沒有結束,既是地獄,那連魂魄都不會放過。
陳主簿原以為死是解脫,但沒想到他斷氣之後,魂魄一離開肉體,冰刃便調轉方向直刺過來。隨後又是慘叫,割爛唇舌連帶頭部。不多時魂魄自行恢復,又將先前的酷刑重複一遍。
青鸞站在高高的石柱上,背上羽毛被扯掉幾片,羽根滲出血來,有些火辣辣的疼。可她目光毫無波瀾,像是對著一片什麼都不存在的雪地。
“嘖嘖嘖,好膽識。”
自身屍抖抖衣衫,背著手自顧自往隧道外走,玄英隨後跟上。
東華趕在他走出隧道之前攔住他的去路:“尊駕想走?”
“不然呢?”自身屍好整以暇,“漏洞很快就會吞噬一切,這裡首當其衝,師尊可不想弄的一身灰。”
青龍劍不依不饒的指過去,東華緊盯著他,開門見山道:“一定有補救之法,對不對?”
自身屍似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一般,笑的肩膀微微聳動:“天地的漏洞,還能有什麼辦法?你以為是盤兒碗兒破了,隨隨便便就能補好的?”
玄天也攔了過來,沉聲道:“既如此,尊駕不妨留下慢慢想,等想到了再放你走。”
整個淵底迴蕩著自身屍張狂的笑聲:“就憑你們兩個,還想抓住師尊?”
一個肅穆的聲音驟然響起:“加上我如何?”
這一句起的突兀,且對方刻意加了靈力,使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自身屍只覺這聲音有些熟,卻來不及回思是誰,只側著頭細細辨認。
就在這一瞬間的功夫,一個碩大的身影撲稜稜從高處躥下來,直撲向自身屍的臉面。
自身屍眼前被一片陰影遮擋,趁此機會,東華玄天和方才那個講話者一同發難,三張堅韌的結界蓋在自身屍身側。隨後,接二連三的結界緊跟著罩上去,一層層加固。
這變故只是在眨眼間,旋即自身屍反應過來,強悍的靈力如劍雨一般射向臉上這個身影。等那身影跌落在地,他才看清原來是方才那個小青鸞。他何曾將這種小孽畜放在眼裡過,此時竟是大意了。
自身屍覺得山根處有些疼痛,拿手一抹,居然被那小孽畜啄出了血。
青鸞因被自身屍細密鋒利的靈力所傷,像個破紙片一般躺在地上。她身上被射成了篩子,大小不一的窟窿往外冒著血,熱氣氤氳開來,暖化了身下的冰雪。
自身屍不可置信的看著那青鸞:“這畜生居然不要命。”
東華垂頭去看青鸞,後者艱難的抬起頭,眸中似乎恢復了往日的清亮。
她何其弱小,弱小到想要反抗陳主簿都做不到。可她同時又那樣強大,若非她捨命相助,今日萬不會這麼快就拿下自身屍。
青鸞嘴巴動了動,嘶聲道:“我等……這一……天,很……久……”
看樣子是快死了,自身屍冷哼一聲,覺得沒必要再費口舌,便看向驟然出現的第三個人:“百忍,你不是……”
百忍一身玉龍刺繡,雖未著冠帶,通身的威嚴卻絲毫不減:“我本應依前輩之言閉關,前輩又暗中以結界封鎖。此刻我冒然出現,讓你吃驚了。”
他往日對自身屍都是大師伯或者道祖這種恭敬稱謂,此時驟然改了口,自身屍臉色一變。
東華向百忍看過去,後者對他點頭示意,臉上坦蕩的很,似是在天界種種不快都是浮雲。
百忍道:“前輩有意模仿大師伯,卻總學不像。我暗訪崑崙山,師尊三緘其口。如此,必有緣故。”
自身屍將手按在結界上,拿法力試探,口中道:“所以你選擇相信這兩個徒弟?”
“世間不止尊駕一人會算計。”玄天接了話道,“若非看透百忍的心思,天河之畔我豈會輕易善罷甘休。”
震撼之下,東華猛然想起一件事,心道,本上仙居然沒有留意玄天是如何破了玄冰進來的,看來,多半是百忍搶先取了師父八卦爐里的丹丸。
東華便問:“昨日來的其實不是夏非滿,是百忍?”他瞧見百忍點頭,隨即看向玄天,那表情明顯是在詢問“為何瞞著我”。
玄天目光一閃:“畢竟天界有愧師兄,涼一涼他們也好。”
“我本就是虛與委蛇。”百忍面色一凜,看向東華,“那日對東華多有得罪,日後定會加倍補償。”
那些小仙認錯在前,當日不過誤會。百忍賠罪在後,當日不過做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