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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主簿急急忙忙在血痂遍布的前襟里摸索,不多時,他便得意的取出一樣東西,放在半空里晃了晃。“前日從北極離去時,仙友饋贈的靈藥里,還剩下這瓶藥酒。玄英仙使,你說若我拿去孝敬仙長,他會不會很高興?”
那玉瓶雖只有巴掌大小,卻也足夠東華消受。東華淡淡道:“這個道祖的身份,你們就如此篤信不疑?”這聲質問雖未指名道姓,但他一雙清眸,直看向玄英。
陳主簿嚷道:“別聽他胡說,道祖……誰還有那麼大能耐冒充道祖?到了這個地步,你我最好不要亂想。”
“君上。”玄英面色平和,並不避諱東華的目光,“屬下篤信自己的選擇。”
東華定定的看著他,眉心皺了皺。
這模稜兩可的回答非但讓東華不滿,陳主簿也不滿起來,他眼珠轉了轉,將瓶子遞到玄英面前:“你來。”
玄英打眼一瞧:“嗯?”
陳主簿挑明了道:“玄英仙使,不若你去請你家君上飲了此酒。”
“我去請,他就肯喝了?”
“他若不肯喝,便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可以灌。”
玄英冷冷道:“姓陳的,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
陳主簿臉上也冷了:“這是你表忠心的機會,你難道不想證明你是真心追隨大道祖的?倘若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怎好說你和東華是真的決裂?”
“看來你的才智,早在天河之畔就已用光。”玄英也站起來,與他平視,“道祖的意思是他若掙扎,便拿酒伺候。此時好端端的,你要我去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來表忠心,我斷然不做。就是你告到道祖那裡,我還是這句話。”
陳主簿氣結:“玄英!你!”
玄英譏誚道:“我都追隨道祖來到這險境了,若被你三言兩語就激起來,我是該有多心虛。”
陳主簿有些語塞,看了看一旁的自身屍,認為到了這步田地實在沒必要和玄英起爭執,便極快的轉換態度,堆了笑道:“是我唐突了。如此,那我可就自己來了,你可莫要心疼啊。”
玄英一抬手:“隨你。”說罷復又坐回原處,垂著眼瞼看地面。
“好。”陳主簿這才稍稍滿意了些,轉而看向東華,“那就由小仙來伺候仙長,反正小仙遞過去的酒,仙長是不會老老實實受用的,索性就直接強灌好了。”
眼睜睜看著陳主簿一步步逼近,身形在牆上透出巨大的暗影。東華在心裡默默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橫豎這酒是逃不過的……
思及此,東華違心道:“本上仙一向喜歡飲酒,你拿來便是。”
已經進入縛神鎖內部的陳主簿斷然回絕:“那怎麼行,我可是好容易才得了服侍仙長的機會。”他的笑意深了,陰沉的表情也因此扭曲起來,手中舉著藥酒瓶子,緩緩俯下身。
東華終於坐不住,待要一掌拍落這酒瓶時,忽然隧道外傳來一聲:“放肆!”
一道銀色光芒箭一般從聲音來處射進來,堪堪擊中陳主簿,事出突然,後者連痛呼都來不及發出,直接被拍在了冰牆之上。
東華驚喜抬頭,冷了一晌的臉終於回暖。
外頭的人影不見如何動作,下一瞬便已經立在東華身側,周身光華未散,聚成一張網向外擴張,眨眼間便破了縛神鎖。
被壓制的靈力瞬間如流風回雪,盡數充滿東華的內府。東華極快的起身:“師弟!”
玄天臉上只柔和了一瞬,隨即便扭過頭去,抿著薄唇不說話。
東華微微一嘆,你又跟本上仙置氣。
但畢竟這回是他冒失,沒和玄天商量,以致於發生這種意外害得玄天平白擔心。若不是玄天及時趕來救他,他還真是難逃被人灌酒的下場。
東華略掃一眼,瞧見陳主簿趴在地上吐血,玄英往自身屍身旁跑去,而自身屍一動不動的坐在原地,仍然陷在夢中沒有出來。於是東華趁機往前挪了半步,雙手捧起玄天的臉,微微用力,讓他轉向自己。
玄天猝不及防,轉過來時雙眼還帶著些茫然。下一刻,兩片柔軟的唇已經貼了過來。
東華體格本就偏冷,又在這冰洞裡靜坐許久,此時與玄天雙唇相接,只覺玄天的體溫無比灼熱。
玄天本就是假意和東華擺臉色,即便真有一兩分的惱怒,也是惱東華太操心,這麼大的事居然自己跑來處置。但他顯然沒料到東華會使出這麼一招來哄他,一時反應不過來。東華轉瞬便撤開了唇,再將周遭看上一遍,見暫時沒人留意這裡,這才放下心來。
吻雖微涼,可玄天的一顆心早就化了。登時拉起東華的手,將他扯過來緊緊擁在懷裡。
東華忙掙脫,一邊道:“別鬧。”
陳主簿咳了兩聲之後,滿帶恨意的看著你儂我儂的兩人,咬緊牙關,竭力的吼了一句:“道祖!”
可自身屍仍舊沒反應。
陳主簿心裡涼了個透徹,他沒有膽量再去瞪東華和玄天,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玄天冷冷的睥睨著他,東華拽拽他的衣袖:“此人不足為慮,解決了自身屍再發落。”
陳主簿抖的更厲害了,有一半是氣的。他這半日用力過猛,無非是想著即便死了,也至少能給東華和玄天的仙途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可事與願違,人家就連發落他也是順帶的。
此時玄英在試探自身屍的鼻息,覺察到兩股強勁的仙氣迫近,不及多想便閃到一旁。
東華淡淡看了玄英一眼:“跪下。”
玄英倒是聽話,一語不發的跪下了,面上十分平靜。
玄天卻沒有理會玄英,只居高臨下看著自身屍,玩味道:“師父出力不小。”
可不是,若非他老人家牽制,自身屍哪有這麼安生。東華點頭道:“你我將他帶回去,等師父發落。”
自身屍充耳不聞,安安靜靜,恍如成了隧道的一部分,乍一看頗有太清的神韻。
玄天便在掌心慢慢凝出一個結界,抬頭觀望四周,口中道:“師兄,凌燁去了何處?”
聞言,東華面露擔憂,帶著些愧疚看向雕塑。
恰在這時,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來:“我在這裡。”
隨即,雕塑空洞的腔子裡飄出了一角白衣,而後帶出幾綹黑髮。凌燁一張蒼白的臉便露了出來,他似是非常疲累,只將兩手搭在雕塑的邊緣,就再也使不出力氣。
東華一見,忙飛身過去抓住他的上臂,將他從雕塑中提了出來。
此時暫且風收雨住,東華心中放鬆了些,瞧見凌燁素衣上沾了雕塑的浮塵,甚至還調侃起來:“你這衣裳廢了,莫哭,來日為父定賠你十件。”
凌燁眉心動了動,微微喘息,說不出一句話來。
東華從未見過凌燁如此虛弱和狼狽的模樣,不禁有些心疼,也有些疑惑:“你怎會到了雕塑里,這下面有何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