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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離允與他的舊情人青梅竹馬,且又是指腹為婚,本以為從此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了。可惜造化弄人,鍾離允的父親因犯了官司,被革職查辦,待放出來時,已經家道中落。舊情人的父親官途卻是一路亨通。這一對未婚男女的門楣,逐漸變得天差地別,舊情人的父母便有悔婚之意。

    終於在某一年,舊情人一家去廟裡進香,不知遇到了哪裡的和尚還是道士,非要給舊情人算命。末了驚呼:“鳳命!鳳命!這位小姐日後必貴為皇后。”

    舊情人的父母一聽,十分受用,自家女兒是萬里挑一的美人,覺得配給誰都虧。但若是皇上,那就是賺大發了,便以算命的這番言論為藉口推了親事。同年八月,相工閱視良家子時,順勢將舊情人推了出去。

    鍾離允沒有聽到舊情人對悔婚一事的任何回應。他揣測舊情人本就是心高氣傲之人,不用說也是願意的。鍾離允此再也沒見過她,只在傳聞中聽說,她在宮中深得聖寵,扶搖直上,如今已經貴為皇后。

    鍾離允悶聲道:“其實當年那個算命的十分應驗,只是我自己置氣。這些年得罪了不知多少和尚道士,大約死後是不得超生了。”

    東華安撫道:“也不必太過悲觀,諸業之中,殺業最重。鍾離大人從前雖不信神佛,心卻是善的,只要從此改過,還是可以積攢不少功德。”  

    鍾離允怔了怔:“殺業……皇上已准許我去戍邊,若與敵邦開戰,免不了殺人如麻。”

    東華問:“今日那位娘娘來找鍾離大人,也是因為此事。大人何故想不開,要去干那兇險的差事?”

    鍾離允道:“道長可還記得,那位天士給我算命的時候,曾說我這一生官運都與她有關。的確,她進宮的第二年,我便被啟用為府門亭長,不久便一步一步往上升,雖官職不高,卻也暢通,前幾日我聽到風聲,似是要將我升為校尉……道長,我如今想擺脫這一處境。” 說罷,又是一杯酒入了喉。

    東華微微一笑:“如此,請鍾離大人多多保重。俞生之事只是意外,各人的命,還是天意當頭。”也仰頭飲盡杯中酒,將一個秘密藏得深了些。

    司命星君當日只將話說了一半,東華細細一想,便猜出了大概。與這女子相關時,他的確是官運亨通。但若離了這女子,怕是這一生的仕途戛然而止。鍾離允一個執意戍邊報國之人,萬不可能自己放棄官職。因此……鍾離允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二人一時無話,只悶悶的灌著酒,不消半個時辰兩個壺裡便空了,鍾離允吩咐下人又添了兩壺過來。

    這夜風大,不多時便將幾團烏雲吹走,露出一輪缺了角的月亮掛在正空。雖不圓,卻極亮。

    鍾離允忽然道:“神仙的事情,我一介凡人本不該好奇,但有個人,我斗膽想打聽一下。道長可否為我講講?”

    東華已有幾分醉意,笑道:“你先問,我聽了再看是否能說。”

    鍾離允道:“便是在楊家和你一處吃住的那個玄二。”

    東華正在倒酒,聞言微微一愣,將一滴酒濺在袖子上。他若無其事的撣掉,道:“為何突然提起他來?”

    鍾離允飲酒頗多,已經有些坐不住了,索性枕著胳膊道:“我看他神通廣大,但行事作風又不太像是神仙。不瞞你說,我進宮見聖上或是面對死人,都不曾害怕過,但八月十五那晚,他臨走時看了我一眼,我當時心裡是有些膽怯的。”

    玄天的存在,關乎到天道運轉,三界安危。而一個凡人,最怕的不過是皇權與生死,眼界大抵如此。鍾離允之於玄天,猶如螻蟻之於颶風,這如何可比?  

    東華低頭飲酒,沒有回應。

    鍾離允猶自道:“我覺得他不是人,但也不是仙。”

    東華淡淡道:“他曾經是仙。”

    “那現在……”

    東華笑了笑,語氣平和的道:“是魔。”

    ☆、昔我(十八)

    鍾離允醉醺醺的點頭:“那你們便不該如此親厚了,也難怪那晚會劍拔弩張。你是仙,他是魔,仙魔勢不兩立,該是死對頭才對。”

    東華用手托著下巴,良久才怔怔的道:“沒錯,勢不兩立。”

    沒有聽見回音,東華看時,鍾離允已經閉起眼,不多時,便從嘴裡傳出斷續的囈語:“如今……高官厚祿留我……在京……當初……何必一意……孤行……”  

    東華覺得自己頭重腳輕,一隻手漸漸的撐不住,便一點一點滑下去。他伏在桌上,一雙眼卻盯著幽深的遠天,那是正北方。

    玄天你瞧,連凡人都說仙魔是死對頭,你我又怎能辜負他們之意?

    三界之內關係最密切的同門兄弟,如今變成了世人口中理所應當的對立之勢,不知你作何感想。

    此時風吹的甚大,整個天際尋不見一片雲,這般天氣,似和那年那日如出一轍。

    曾經,也是這樣一個風大無雲之日,魔境與北天交界之處,忽然撕出一道裂縫,魔軍潮水般湧入三界。

    儘管玄天早有防備,卻未料到魔境此番是不同於以往那般的小打小鬧。帝濁親率十萬精兵,席捲而來。饒是玄天修為登峰造極,卻因手下兵力不夠難以禦敵。便一面竭盡全力頑抗,一面著人去天界求援。

    鋪天蓋地的喊殺聲中,白藏猝不及防,被帝濁噴出的流火擊中。那火甚是奇怪,如熔岩一般,在戰袍上一點點翻滾,黏附,滲透,所到之處肌理即化為白灰。白藏使了幾個術法都滅不去,亦甩脫不得,眼看他的仙身就要毀於一旦。

    他不敢惹玄天分神,只顫聲去喊一旁的玄英:“你快試試你的寒氣,看能否滅了這邪火。”  

    玄英神色一凜,隨即撫上白藏的傷處,濃烈的冰寒之氣迸射而出。流火雖減緩了流淌之勢,卻並沒有熄滅。

    白藏疼的眼眶通紅,他抽了抽鼻子:“這……”

    玄英同情的看他一眼:“你好像要死了。”

    白藏怫然的點點頭,隨即慘叫一聲,不省人事。

    玄天猛然回頭,看見白藏這情形,揮手劈開漫天一掌,隨之飛出數十個魔兵。一旋身,落至白藏跟前,只一眼,便沉聲道:“魔炎。”

    向來諸事不關己的玄英,此刻也有了幾分激憤之色:“請君上給白藏報仇!”

    玄天啞然失笑道:“你是咒他死?”

    玄英愕然道:“屬下沒有。”

    玄天不再調侃他,正色道:“他還有救,扶起來。”說罷抬手,只見白藏身上流淌的魔炎似金珠般一粒粒被吸起,落入玄天手中。玄天眉心一動,將雙掌合併,灼燙的魔炎立即被吸入體內。

    玄英見了玄天這般,慌道:“君上不可!”

    “我曾被玄火鍛鍊數千年,這區區魔炎還吃得住。” 饒是這般逞強,玄天還是擰起眉心,泛起了不適之感。他專心致志,試圖用一己之力化開魔炎,卻忘了提防戰場上的勁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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