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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鍾走街串巷,醫術精湛,名聲很快便起來了,加之他長得溫潤儒雅一表人才,不少人家打聽到他還未娶妻,便張羅著把還未出閣的女兒嫁給他。
給他打下手的顧川將一切都看在眼裡,終於有一天,他再也挨不住內心愈加劇烈的古怪,對正在窗邊整理藥箱的陳鍾道:“你要娶妻嗎?”
陳鍾似乎沒想到顧川會這樣直接問他,他合上藥箱,想了想,點頭道:“遲早會的。”
顧川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你不能娶妻。”
陳鍾訝然:“為什麼?”
顧川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但到底還是說了出來:“你娶了妻,我怎麼辦?”
陳鐘不禁失笑,隨即他正色起來,輕聲道:“沒關係,就算我娶了妻,也會陪著你的。”
“不可以。”顧川只覺煩躁得要命,他站起來,走到陳鐘身前,雙手撐著桌子低頭看著他:“你只能陪著我一個人。”
陳鍾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他身子微微向後仰了一些,試圖避開顧川野獸般具有強烈侵略性的視線:“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顧川抿了抿唇沒說話,從半開的窗戶里能看到夜空中明亮的圓月,鼻畔是無比熟悉的草藥香氣。心底蠢蠢欲動的某些東西正叫囂著破土而出,終於他追隨著本能,一手按住陳鍾肩膀,俯身啃了上去。
——我要你這輩子只能陪我一個人。
【七】
陳鍾回絕了所有親事,所幸現在正值亂世,他執意不肯娶妻倒也不顯得奇怪。在外行走了一天陳鍾只覺腰背疼痛更甚,儘管給自己上了藥,但身體某個脆弱的地方可不是那麼容易就癒合的。
顧川寸步不離地跟在陳鐘身後,自打那一晚他在某個方面徹底開了竅之後,就再也不肯讓陳鍾單獨出去行醫,生怕他被人搶走。
一路忍痛地回到家中,陳鍾放下藥箱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對杵在門口的顧川嚴肅道:“以後再也不能像昨天那樣了,我會生氣的。”
顧川歪了歪腦袋,仔細回想昨晚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讓陳鍾生氣的事情,他皺起眉頭,不解道:“可是你明明很舒服啊。”
滿臉通紅的陳鍾頓時氣結,決定不再理他。
六月初叛軍攻破了皇城,改朝換代之際沒有一處是平靜的,與此同時南面的蠻人蠢蠢欲動,試圖趁機侵占江南富饒的土地。
戰亂來的那樣理所當然,顧川小心翼翼護著陳鍾,偏安一隅倒也過得安生。陳鍾默認了兩人現在這種關係,最開始那一晚上也更像是半推半就,顧川尋思他們倆個是不是老早就對彼此有意思了,跑去問陳鍾卻被他虎著臉趕去整理藥材。
就這樣兩年過去。
新王朝建立初期一切都不□□穩,然而顧川和陳鍾兩人小日子過得很自在,直到第三年仲夏,一場瘟疫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
這場災難爆發地毫無緣由且來勢洶洶,迅速血洗了這片富饒安然的土地,陳鍾忙的不可開交,整日和全身潰爛的病人打交道,一時間大街小巷都是濃重的中藥味兒,掩蓋了肉體腐爛的惡臭。
顧川在陳鍾最開始治療瘟疫病人時便想方設法地把他關在家中,他太害怕陳鍾會被染上了,恨不得把他裝在口袋裡帶走,遠遠的逃離。陳鍾為此和他大吵了一架,他說在這種危急時刻如果連他這個大夫都不去救人,那還能有誰去幫助那些垂死掙扎的病人?
顧川攔不住他。只能時時刻刻跟在他身邊,在他接觸病人潰爛的身體後一遍又一遍地給他洗手。
陳鍾發起高燒的那一晚,顧川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眼睜睜看著陳鍾高燒昏迷,從四肢開始潰爛流膿,除了給他用上他平日配給病人的藥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他祈求上天,只要能讓陳鐘好起來,他什麼都願意做。
然而命運並未眷顧他們兩個,陳鐘的病情一天天惡化下去,顧川聽聞在南蠻雨林中有一棵能治百病的神樹,但他還沒來得及動身,陳鍾便不行了。
時至今日顧川仍清楚記得那天傍晚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在他腦子裡重複過太多遍,哀叫低徊的黑鴉,縈繞不散的腐臭氣息,天邊血一樣艷紅的夕陽,院子因疏於打理顯出荒頹之勢,他坐在小板凳上,沉沉望著床上已經毫無意識的陳鍾。
太醫院暖絨的春光曬熱了青石台階,從指縫中流瀉的泉水清涼甘冽,掛在手腕上的銀醫鈴隨著步調漸行漸遠……他所有鮮活的記憶里,都有陳鐘的身影。
“我會變成你最喜歡的樣子,然後去找你。” 他低頭親了親陳鍾嘴唇,低聲道。
陳鐘沒有任何反應,儘管在昏迷中他眉頭仍因痛苦緊緊皺著,顧川見過太多疼得恨不得自斷手腳的病人,他能想像出那有多痛。
我來幫你,好嗎?
顧川閉上眼睛,伸手輕輕撫上了陳鍾脖頸,手掌之下的脈動急促而微弱——他沒有多少時間了。
夕陽漸落,昏暗籠罩大地,顧川默然半晌,終於乾脆利落地擰斷了他的頸骨。
他寧願親手殺了他,也不想讓陳鍾再經受這樣非人的痛苦。
他仔仔細細地給陳鍾整理好遺容,抬手摸了摸自己眼角。那裡依舊十足乾澀,一滴淚都沒有。
顧川用力按了按生疼的胸口,不敢耽擱片刻,立即將自己的本源之力一分為二,放入了陳鍾即將飛離軀殼的魂魄中。
這一世他沒能保護好他,只能希望自己微薄的力量,能佑他來世安穩。
【八】
睡夢中生生憋悶醒來的陳鍾睜開雙眼,無奈的發現顧川大半個身子正壓在自己身上。
他輕輕推了推身上的人,沒推動,顧川哼哼兩聲,腦袋直往他肩窩裡鑽,把他抱的更緊了。
陳鍾無語望著天花板,距離他從家門口把重傷的顧川撿回來已經過了一周多了,這一周以來,顧川仗著自己是個病號為非作歹,屢次挑戰他的底線。然而陳鍾可悲地發現,無論顧川做的怎麼過火,他都無法真正生他的氣,就好像他所有的脾氣在面對顧川時都神奇的消失了一樣。
這點在他在醫院工作時就已經意識到了,顧川多次強吻過他,而他內心除卻震驚之外便沒了其他感受,最後甚至已經對此麻木。
“一定是我上輩子欠了你的……”陳鐘頭痛地喃喃自語,他嘆了口氣,閉上眼,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方才中斷的睡眠。
很快陳鐘的呼吸便再次歸於平緩,黑暗中原本應該熟睡的顧川悄無聲息地睜開眼,他唇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虔誠地親吻陳鐘的脖頸。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終於變成了對方最喜歡的樣子,一個開朗的,愛說愛笑的人。
只是陳鍾貌似還有些不適應。
但沒關係,反正這輩子,他們還有很長時間。
第161章 番外二
【一】
江月輝頂著眼底濃重的烏青從工作室出來時, 天已經蒙蒙亮了。
他拎著自己的寶貝電腦,有氣無力地抬手攔了輛計程車,強撐著回到家, 進門之後蹬掉鞋往床上一倒, 恨不得就地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