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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進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西裝脫掉,先前野慣了,到現在還沒大適應穿這么正經的衣服。我打開窗戶,坐在床沿,吹著徐徐的小風,開微信和同事閒聊了幾句。
在各種交通工具上奔波了一天我也挺累的,明天還有生意要談,肯定清閒不了,我看了眼表,決定早點休息,放下手機去沖了個澡,打算就此睡下。
我入睡向來相當快,而且自從覺醒之後就再也沒做過夢,睡眠質量好得很,一般的小動靜根本就吵不醒我。但是今夜,我卻出奇地在大半夜醒了。
東江市臨海,六月份的時候還挺涼爽,晚風吹的窗簾輕盈地飛起,投出一片變幻莫測的影子,在深夜裡顯得些許瘮人。我覺得周遭的氣氛有點不對勁,緩慢地眨眨眼睛,在黑暗中前無聲息地坐起來,穿上放在床腳的褲子,爾後凝神細聽。
風聲,蟲鳴,街道上汽車駛過的聲音,一切如常。
周遭沒有絲毫異樣的痕跡,我掀開窗簾站在窗前,城市夜晚不滅的萬千燈火映入眼中。我皺起眉頭,心裡除卻那股不安感又多了些毫無源頭煩悶。
找不到目標,我站著吹了會兒帶有鹹濕氣息的海風,打算回床上繼續休息,不曾想才剛觸到柔軟的床墊,食物甜美的氣息就夾在海風中間飄散了出來。
廖池……
我瞬間興奮起來。
我這十幾天都沒有去過廖池那裡,本來就有些餓了,深更半夜被噩夢的味道一刺激,僅剩的睡意徹底消失不見。
於是我化成本體,直接穿牆進了就在隔壁的廖池房間。一進屋我便感覺到這次廖池身上散發出的味道比以往都要濃重,重到我幾乎都有些要喘不上氣來。
我皺起眉頭,抬手在房間窗戶和門上布下結界,瞥了眼黑暗中廖池臉上明顯流露著痛苦的表情,進入他的夢境。
這次的開場仍是一片漆黑,只不過,連那唯一的光點都不見了。
我左手手指輕輕一捻,淡藍色的火苗從指尖躍出,照亮四周,目力所及的地方什麼也沒有,遠處是不知道蔓延到何處的黑暗。我隨便朝著一個方向走了幾步,被火光破開的黑暗像是霧氣一般緩緩流動著。
不對……這不是廖池的夢。
我揮手熄滅了火,一切重新被黑暗占領。我摒住呼吸,仔細聆聽著這世界中的一切。
我的心跳聲。
不,還有。
我抬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感來襲,心跳陡然加速,於是本來重疊在一起的不同心跳聲,由此錯拍。
就是你了!
下一秒,我手中的噩夢凝成鋒利長劍,狠狠刺進了腳底的純黑地面。魘發出一聲悽慘嚎叫,巨大的身軀化作無數蛆蟲,噗的一聲散開鑽進四周黑暗消失不見。
但黑暗並未就此散去,只是在我腳下,一條狹窄小巷突然出現,青灰色石磚砌就的矮牆上爬有點點青苔,壁掛式的路燈玻璃燈罩上粘有蟲子的屍體,阻擋了燈光。我放緩呼吸,一步步向前走去。
走了沒多久,我聽見了身後漸近的急促的腳步聲和男孩的喘息,略微回頭瞥了一眼,整個人化為一陣深藍煙霧,爾後漸漸變得透明。
小廖池急速奔跑的身影漸漸出現在視線中,男孩白淨的臉上有一道血污,他沿著這沒有盡頭的小巷跑著,似乎正被人追趕。
然而,他身後確實是什麼也沒有。
他從我面前跑過,並未查覺我就在那裡。我記得之前做出不再幫他的決定,只是遠遠跟在他身後。
這裡已經沒有了魘的氣息,他在躲什麼?
他跑了很久,一直到控制不住雙腿似的踉蹌著摔倒在地上才停住,小廖池咬著下唇,淚水在眼睛裡打轉卻是始終沒有落下。他扶牆努力站起來,狠狠喘了幾口氣又要繼續往前跑。
就在這時變故突生,小廖池面前無數蛆蟲從地上鑽出,瞬間匯聚成一隻有著圓形口器巨大黑蟲,那直徑和身子相當的口器四周是一圈圈鋒利細碎的牙齒。黑蟲猛地向前探身,正面咬住了小廖池腹部。
噗呲一聲,血落了滿地。
沒有意料之中噩夢的香氣,劇烈的惡臭瞬間席捲了這個世界。
中計了!
我心叫不好,瞬間出現在那怪物身後,手中霧氣噴出,一掌把它拍成了爛泥。男孩撲通跪在地上,手還扶著牆,他整個腹部被撕爛,不斷有鮮紅的臟器從那致命的傷口中掉出,落在地上。
他抬起頭,臉上卻沒有絲毫痛苦的神情,只是眼淚流了下來,哽咽著輕聲對我道:
“哥哥。”
下一瞬,那股惡臭達到了極致,我被猛地彈出了夢境。
回到現實時我竟突然變成了人類形態,猝不及防地摔在廖池床上。強忍住想吐的感覺,我趕忙連滾帶爬的下去,就地一滾躲到窗簾後面,縮在牆角,整個人靠在牆上,等待著眼前閃爍著金星散去。
是驅逐咒。
眼球漲得極為難受,我聽見被噩夢驚醒的廖池猛然坐起來,他壓抑地急促喘息著,似乎還沒有從被虐殺的夢境裡回過神來。之前設在窗戶上的結界已經被人破開。我試著動用能力,幾次都是失敗。暈眩感漸漸淡去,我屏吸聽著廖池的動靜,喘息逐漸平復,一陣令人窒息的寂靜後,他似乎又重新躺下了。
就在這時,我肩上傳來一陣刺痛。我當即抬手拍去,同夢境裡形態相同的蛆蟲滾圓的軀體被拍爆,鮮紅色的血沾在我皮膚上,一片瘙癢。我回頭,藉助窗外透出的燈光,看見背後的牆上已經滿是這種蟲子。
這一牆密密麻麻蠕動的白點看得我心裡發毛。此時力量漸漸復甦,我揮手抹去那一牆的蟲子,隨著最後一條蛆蟲的消失,一道黑光嗖地飛躥出房,我在重新睡下的廖池身上布下防護結界,變成本體,追了出去。
第18章 百羽衣與分裂症兄妹
黑光逃得飛快,我一路追出市區,直到海面上空也沒追到。海浪聲聲,海風腥咸,那股臭氣的蹤跡十分明顯,我卻慢慢停住。
那東西,想引我去什麼地方?
我飄在海面上,努力回憶著先前發生的一切——有人故意引我去了廖池夢境,趁我大意時在我身上下了驅逐咒,然後把我引了出來。
目標是廖池?不像,我在廖池身上布下的結界沒有絲毫被觸動的跡象。
那麼……目標是我?
我嘖了一聲,有點煩躁,我向來是習慣用拳頭來解決問題,非常厭煩勾心鬥角,因為我實在是懶得琢磨其中的彎彎繞繞。不像顧川,好好一件事他都能整出來十八道彎來。
我決定回去,不再理會這突然招惹我的黑光。管他什麼陰謀陽謀,我只管見招拆招。
然而此時我感到一股強大而熟悉的氣息正飛速向這裡靠近,我微微一怔,轉頭看去。滿天星光和萬千燈火之間,身著青白色對襟襦裙的姑娘急速飛來,衣袂飄飄,她袖口金絲紋成的蝴蝶薄翼輕顫,似要隨風而起,飛入這茫茫夜空。
遠遠看見我,她周身的氣息一變,絕美面容上原本如霜的寒意退散,眉眼間染上清淺笑意,最後在我面前優雅停住。她赤著腳,長裙堪堪蓋住小腿,腳踝上的銀鈴隨著動作發出細碎清脆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