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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雨落,打碎幾絲青苔, 兩人咚咚的心跳一個比一個快。
手電光芒緩緩移動,在快要移走消失的微弱光亮里,一雙猩紅的豎瞳驟然出現在迷霧掩映中。
對上那雙血瞳的剎那我一把將廖池推開,下一瞬黑影咆哮著撲來, 我想都沒想悍然出拳相迎。
肉體相撞的悶響響起的同時我側身躲過黑影的一爪子,它一擊不中,落在地上, 極為靈巧地扭身,後腿猛然發力跳起,再次對我撲來。
被我推到一邊的廖池剛剛穩住身形,手電的光掃過它半個身子, 然而已經足夠,我看清了它的模樣,心中有一瞬的詫異。
那是只黑貓。
在集體旅行時我曾在廖池夢中見過這隻貓,那次我一時疏忽讓魔鑽了空子,以至於小廖池被活活啃食掉了一整條手臂。
之前我處於全盛,收拾它好如虐菜,可現在我無法使用任何具有攻擊力的法術,只能依仗這幅算得上強壯的身體。
黑貓能將人撕得皮開肉綻的五爪閃著寒光,我躲閃的同時目力凝聚到極致,卻也只能捕捉到它拖出的殘影。
雨下得更大了,盡職盡力地阻隔我的視線,電光火石間我只能憑藉直覺伸手,指尖碰到毛絨時猛地握緊,一把抓住了它尾巴。
負責保持平衡的尾巴被狠狠攥住,黑貓頓時亂了身形,發出刺耳哀叫。
我掄起胳膊狠狠一貫,黑貓砸在地上,噗的一聲爆成一灘黑紅相間的血霧!
這麼好收拾?瞬間的詫異後我心猛地一沉,只見血霧在半空中重新凝聚,轉眼化作了一隻巨大的醜陋蠕蟲。
這蠕蟲曾我見過無數次,它張開口器,露出其中一圈圈細密鋒利的牙齒,幾根觸手唰的從裡面飛出,鞭子一般朝我抽來。
觸手上帶著無數細小的吸盤,我毫不懷疑這玩意兒碰到我身上之後能把我整個人吸乾,當即抄起嚇得連叫都叫不出來的廖池拔腿就跑。
雨還在不停的下,打濕的衣服貼在身上,雨水變色,很快將全身染成血紅,兩個“渾身浴血”的人在小巷中狂奔,手電光在腳底劇烈搖晃,迷霧沒有絲毫要散去的跡象,踩進水窪發出的急促啪啪聲響遮掩住一切細微的動靜。
跑出去得有二里路,我們漸漸停了下來,廖池身體素質還算不錯,但全力跑了這麼遠路也有點受不了,撐著膝蓋急促的喘。息。我回頭望了一眼,什麼都看不見。
沉重肉體研磨過青苔發出詭異聲響一絲不落的傳進耳朵,我低低咳嗽一聲,對廖池道:“到我身後去。”
“那是什麼?”廖池一邊聽話的後退一邊喃喃問道:“我好像夢到過它……”
“就是你夢裡的東西。”我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對策。
跑是一定跑不掉的,魔既然主動出手,就一定有困住我們的信心。
不知道它還會不會變成廖池夢中出現過的其他形態……我心裡七上八下一點底都沒有,失去了力量的我,根本無法將它摧毀,要是它每個形態都來一遍招呼我,別的不提,我差不多能直接累死升天。
響動漸漸近了,我渾身肌肉繃緊,準備上演一出赤手空拳決鬥異形的大戲,而唯一的觀眾廖池小同學正在我身後瑟瑟發抖,手指緊緊勾著我一片衣角。
“別怕,我又不會扔下你跑掉。”生死時刻我抽出一份心神安撫廖池,少年緊張地嗯了一聲,把我衣服抓得更緊了。
到底還是小孩子……念頭出現了一瞬便被我強行掐斷了,兩根觸手從迷霧中躥出,角度刁鑽毒辣地朝我小腹和脖子襲來。
“蹲下!”我對廖池大叫一聲,同時就地一滾躲過觸手,借著翻滾的力道兩腿猛然蹬地,以身子幾乎平行於地面的姿勢躥上前,眨眼間便到了蟲子身側。
我憋著一口氣,一手作爪狠狠扣住蠕蟲層層疊疊的贅肉,不顧指腹被粗糙的硬皮咯的鮮血淋漓,腰部一擰翻身上去,整個人趴在了蟲子身上。
吐出胸口裡的濁氣,我找不到武器,只能握緊拳頭重重打在蠕蟲頭頂——那個部位姑且稱它為頭頂吧。
砰的一聲悶響,蠕蟲發出痛苦嘶叫,我也疼地倒抽一口涼氣,借著疼痛帶來的狠勁兒,我照著同一個地方狂風暴雨般揍了幾十下,拳拳到肉。
蠕蟲瘋狂扭動身子想要把我甩下來,無奈我趴得比狗皮膏藥還結實,紅著眼一刻不停地出拳,其間口器中抽出的觸手試圖把我從背上掀下去,狂亂之中力道出奇的大,在我後背上撕出一道道猙獰傷痕。
終於噗呲一聲,蠕蟲頭頂那一小塊地方在連續擊打下爆開,我將半條胳膊伸進它沒有顱骨的腦殼裡管他三七二十一胡亂一攪——
同一時刻觸手上的吸盤吸住了我左肩,我只覺那裡一疼,渾身血液都好像在巨大吸力下向左肩流去!
操!我立刻從蠕蟲身上翻下來,反手抓住正吸著我的那條觸手,拼盡全力狠狠一拔——
噗!
吸盤連帶著一大塊血肉從我身上硬生生脫離,我疼的面容扭曲,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卻不忘將觸手摔在地上,踩上去用鞋底來回狠捻。
蠕蟲的腦組織被我破壞,叫聲越來越微弱,很快攤在地上,只剩下了一陣陣生理性的抽搐。我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全身上下都因極度疼痛叫囂著,眼前純黑過後是無數跳躍的金星。我跌跌撞撞後退兩步,被廖池一把扶住,猛地嘔出一口血。
本來就是一身紅雨,廖池第一時間並沒有察覺到我的傷勢,直到他感覺到了我左肩上不斷向下流淌的溫熱液體,嗅到了腥味,才驚恐地倒抽了口涼氣。
“你受傷了!”他手忙腳亂地想要查看我的傷口,看到嚴重撕裂的左肩再次抽了口氣兒。
我低頭看了看,唇角扯出一絲苦笑。我那兩個拳頭上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關節處甚至有白森森的骨頭突破了薄薄的皮肉暴露在空氣中,整條手臂被震得發麻,酸軟的根本抬不起來。
蠕蟲無聲無息地化成黑紅霧氣,正要重新凝結,我側身用肩膀推了推要扶我的廖池,低聲道:“你走吧。”
“走?你說什麼胡話!”他猛地提高聲音呵斥我,帶著壓不住的哭腔:“你,你撐住,我們一起走……”
“走不了的,我必須在這裡攔住他。”我冷眼看著逐漸凝聚成男人模樣的黑影,聲音卻極盡溫柔。
“不,我們一起走……”
“我可能沒法帶你回去了。”我低下頭輕輕吻了吻他唇角,突然笑了:“不知道金檸和顧川看到我非但沒能把你帶回去,還自己死掉了會是什麼反應。”
“你不會死的,有我在,你不會死的。”廖池一個勁兒地胡亂搖頭,想要背起我,我輕輕把他推開,朝著那不甚清晰的人形抬了抬下巴。
“你先走,我得把他收拾了。”
人形的輪廓我十分熟悉,正是廖池噩夢的源頭,他那醉鬼便宜爹。
“不行!一起走!”少年倔的要死,使勁拽著我胳膊,我疼的嘶的一聲,用右肩把他撞到一邊去:“我不能帶你回去了,不管怎樣,好好過這一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