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頁
這手術放在常人身上根本沒人受得住,所幸顧川自愈能力絕佳,手術當晚發過一場高燒後竟渾渾噩噩挺過來了。
窗外陽光十分明媚,青鳥停落在窗台上梳理羽毛,顧川趴在床上看了半晌,乾澀的眼裡緩緩流出淚來。
他試著動了動,後背依舊疼的鑽心,但對他來說沒有那麼難以忍受。他嘗試著緩慢地撐起身子,動作進行到一半,有人進來了。
那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一身很乾淨的白衣,見他正要起床,趕忙放下手中的東西,不容拒絕地扶著顧川重新趴下。
“你骨頭還沒好,不要亂動。”
顧川認出了這是那雙手的主人,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他見過的人非常少,但直覺這人長得比大多數人都要好看。
那個好看的人掀開他身上蓋著的布,仔細檢查了一番他的傷口,見沒有惡化後鬆了口氣,取過方才放在桌子上的碗。
碗裡是被細細碾碎的草藥糊,那人坐在床沿,手指勾起墨綠色的藥糊塗在顧川傷口上。清涼的觸感讓顧川忍不住瑟縮一下,他張了張嘴,只發出一個意味不明的音節。
“林公子拜託我無論如何都要醫好你,不過就算他不說,我也會盡力照顧自己的病人的。”那人把顧川散亂的長髮輕輕撥到一邊,草藥獨特的香氣和陽光的味道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一如他臉上的笑容那樣乾淨。
“敝姓陳,單名鍾,字子恆,為當今太醫院下設使。”院外有人在曬藥,藥材在簸箕中上下彈跳發出嘩嘩聲響:“這裡是太醫院,還請不必擔心其他,好好休養便是。”
陳鍾。顧川在心中默念幾遍這個名字,他清了清沙啞的喉嚨,小聲說道:“我姓顧,單名川。”
第160章 番外一(完)
【五】
顧川在太醫院待了小半年。
他的傷早就好了, 之所以賴在這裡不走,一方面是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兒,一方面是順從內心隱秘的渴望。
林瑾源把他交給陳鍾後就不見了蹤跡, 顧川傷好了便跟著陳鍾打打下手, 至少不讓自己看起來完全是閒人一個。
好在陳鍾並沒有趕他。
陳鍾出身行醫世家,家中代代都出太醫, 而他更是從小天賦驚人,年紀輕輕便做到了下設使。近來落在陳鐘身上的活並不算多, 他沒事的時候就會在屋裡看書, 或者在後院裡照看藥田。
顧川總像條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 他話說不利落,也因為太久沒有接觸人類,很多東西都不懂, 陳鍾便一點點地耐心教他。
陳鍾從不好奇他的身世和詭異的自愈能力,似乎無論發生什麼他都能很快的接受,顧川覺得這可能是林瑾源和他說過什麼的緣故。
白天他安安靜靜待在太醫院裡,看一些書, 幫著給藥田澆水,晚上則去尋覓正夢填飽肚子,他餓了太長時間, 急需要夢境填補自己空虛的經脈。
外面的一切似乎都影響不了他,但就算沒有特意打聽,消息還是飛進了他耳朵,畢竟南定侯府的那場少了整整三日的大火已經成為了整個京城茶餘飯後的談資, 風言風語傳得到處都是。
流傳最廣最接近事實的那個版本是侯府水牢里原本關押著一隻妖怪,用來鎮壓地脈,現在那隻妖怪跑了,並且一把火燒了整個侯府。
雖然被人叫做妖怪讓顧川有點不滿,但顧川不得不承認,除此之外他們說的都對。
至於鎮地脈的說法顧川不是很懂,他只是一隻普普通通的食夢者,怎麼可能會有鎮壓地脈的能力,雖然他也不清楚自己當年被抓的原因,但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和這扯上關係。
顧川不太喜歡說話,他在水牢里悶了百年,早就習慣了沉默寡言的日子,但陳鐘不一樣,他看起來十分溫潤,其實是個話簍子,一個人都能對著藥院子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有了顧川之後更是變本加厲,整日給顧川講外面的故事。
顧川總是安靜地聽著,從不發表意見,頂多嗯上兩聲表示自己在聽,時間一久,陳鍾察覺出來不對勁了——顧川貌似有些太過陰鬱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於是坐在院子的菩提樹下,陳鍾翻著醫書順口一提般對顧川道:“平時多說些話吧,別整日悶著,笑一笑,心情會變好的。”
顧川一愣,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悶悶嗯了聲。隨即他意識到了什麼,挑唇扯出個略微生硬的笑容,點點頭說道:“好。”
之後陳鍾便不再是一個人自說自話了。
雖然兩人還沒到可以順暢聊天的地步,但至少顧川能時不常冒出句完整的話了,而不是之前那樣只會嗯來嗯去。
他在努力的改變。
一晃又是半年過去,顧川在太醫院已經待了快一年了。皇宮殿頂上的積雪逐漸融化,鵝黃的臘梅在春日暖融的陽光下開始凋謝。顧川坐在台階上懶洋洋的曬暖,他身子骨已經徹底好了,過了一年不愁吃喝的日子,個子似乎還長高了些。
風言風語一直沒有停息,聖上數月前在江南巡遊時將一絕色女子帶回皇宮封為貴妃,從此夜夜笙歌荒廢朝政,而北方突厥入侵邊關接連失守,潮州又出現黑龍出海的異象,一時間人心惶惶。
這一切和顧川並無關係,至始至終,他在意的不過只有一個人罷了。
【六】
消息從皇宮裡傳出來時,已經是深夜了。
貴妃突染急病,整個太醫院無人能醫,聖上大怒,下令將這些“庸醫”全都拖出去斬了。
顧川悄無聲息地潛入皇宮,碩大的皇宮燈火通明,明明是天子所在之地,他卻感受到了鋪天蓋地的妖氣。
果然是妖妃。
只是淡淡瞥了眼行宮所在的方向,顧川便專心尋找起陳鐘的蹤跡來,所幸他來的並不算晚,雖然聖上揚言要斬了太醫們,但趕來的太子阻止了護衛——如果他們都死了,日後再上哪兒去找那麼多醫術精湛之人?
可顧川不管那些,他只知道有人想要陳鍾死,於是他趁著夜色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夢境,帶著同樣睡著的陳鍾離開了這個危險的地方,連夜前往江南。
就算有戰亂,江南也應該是最後受到波及的地方。顧川心想,無論如何,他至少要讓陳鍾這輩子過得安穩無憂。
一直到第二天天色隱隱作亮陳鍾才悠悠醒來,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和顧川大吵了一架,說是吵架,其實是陳鍾單方面發起的,他埋怨顧川自作主張——且不問緣由,他這一走,就再也回不去了。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清楚的很,但這是他陳家世代選擇的路,他以往從未有過離開的想法。
顧川默默承受著沒有一句反駁,遙遠路途中事無巨細地為陳鍾打點好一切,不肯讓他受丁點兒委屈。陳鍾無奈,意識到無論如何這塊石頭都不會讓步改變主意,只得妥協。
兩人來到了蘇州,買了處房產暫且定居下來,花了幾天適應這邊的風土人情,陳鍾便拾起了自己老本行,他沒有開醫館,而是做起了鈴醫。
顧川親手給他打了串銀醫鈴,鈴鐺清脆的聲響能傳到很遠的地方,裡面灌入了他的靈力,關鍵時刻也可用來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