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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檸給了我點藥, 就和顧川一起出去了。我坐在床沿, 握著廖池的手,想到從一開始顧川和金檸就一直在幫我, 飽經摧殘的心裡不禁暖暖的。
“你在幻境裡會是什麼樣子的呢?”我食指中指蜷起來夾住廖池鼻尖向上提:“嗯……你要真是個脾氣壞到家的小富二代我該怎麼辦呢?”
廖池安安靜靜的,不回答我。我蹬掉鞋在他身邊躺下, 摸到他被子裡面的手, 五指分開插進他指縫裡:“你膽子也真大啊, 竟然讓我直接動手,雖然是把魔重傷了沒錯,可你成了這副樣子叫我怎麼辦?當初我堅持著想要除掉魔, 不就是想讓你好好的嗎?”
萬籟俱寂的午夜,唯有廖池呼吸平穩而清淺,我嘆息一聲,把他胳臂抱在懷裡, 閉上眼。
我又做了一個夢。
準確來說那並不能算的上是“一個”夢,夢中的景象散亂無章,更像是無數小片段拼接而成。我看到陰暗潮濕的水牢里蝴蝶骨被鎖鏈貫穿的瘦弱青年, 他衣衫破碎,眼中的仇恨和偏執近乎瘋狂,似要把人灼傷。
我救了他,轉眼他殺掉了整個府上的人。銀白正夢中火光漫天, 冤魂遊蕩,好如修羅地獄。青年渾身浴血,污漬模糊了面容,他扔掉手中的刀,明亮的眼認真地盯著我。
“從今天起,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我夢見崑崙雪頂上同輪椅上的男人煮茶下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躲在梅花樹後,怯生生地遠遠望著我們。
“那是……”
“山下面撿來的。”男人執一黑子落下,聲音如他面容一般不帶絲毫情緒。
“你何時有撿孩子的興趣了?”
細碎雪霰從澄澈天穹飄落,暗香冷冽,小小的蝶落在棋盤一角靠在男人手指旁的位置,一動不敢動。男人一哂,放下茶盞對著女孩勾了勾手:“過來吧。”
我夢見雨夜破廟中高大精壯的男人沉默地跪在地上,草團上的少年氣息萎靡,頭上的景致鹿角只剩下一邊,血染了半邊身子。男人緊緊握著他的手。、
“救他,求你。”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近乎撕裂。
“他仙格已廢,這幅身體自然是要不得的,你帶他去西南找祿先生吧,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男人默不作聲地背起少年,太久水米未進腳步不免踉蹌,我負手而立,終是沒能冷眼旁觀:“他為了救你才變成這樣,你必須自己珍重。”
風雪呼嘯,最後十丈紅塵褪去,獨留我一人煢煢立於寒江側畔,面對滔天魔氣。
“這世間對我,已經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
……為什麼呢?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感覺頭都快炸了,翻了個身把自己拱到廖池懷裡緩了好一會兒才覺得舒服些。下床給廖池餵了水,又把維持身體能量的藥丸壓在他舌頭底下。
江月輝見兩人回來,便要告辭,我誠心誠意地向他道謝,他擺擺手,臨走前告訴我要順勢而行。我知道他是怕我執念太深會走火入魔,暗暗在心裡嘆了口氣。
可是我又能怎樣呢?
晚上昆玉趕了過來,陰魂受損太多正在休息,掌管身體的是陽魂,他面色不愉,一路罵罵罵咧咧,我只能裝作什麼都聽不見。所幸雖然態度惡劣,他還是盡心盡力給廖池看了一番。
“他這是失魂了。”聽昆玉得出和金檸一樣的結論,我忙問道: “有什麼救治的方法嗎?”
“有啊。”昆玉漫不經心道:“他魂魄沉迷於虛妄幻境無法自拔,只要有人能讓他意識到他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假的,或者是心甘情願離開這裡就行。”
“這樣就行?”我眉頭一皺。
昆玉嗤笑一聲:“你可不要覺得這是件容易事,世人痴迷榮華富貴十丈紅軟,你想讓他在完全不記得現實中發生一切的狀態下做到我提到的那兩條,怕不是比登天還難。”
“不管怎麼樣,我都得試試。”我把廖池剛才因為把脈拿出來的手塞回被子裡:“我需要怎麼做?進入幻境中把他帶回來嗎?”
“差不多吧,大概就是要把你魂魄趕進他身體裡讓你進入幻境,這對你一個食夢者來說不是難題,難的是怎麼讓他回來。”昆玉兩根手指摩挲著下巴:“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體內被魔侵染的一魂二魄還不乾淨,你趁這個機會要能順手把魔氣清了,就再好不過了。”
他說的很輕巧,我心中沉甸甸的擔子卻是一點兒也沒有減輕,魔製造的幻境可不比其他,就算我再急著就廖池,也不得不承認這事兒必須得好好考量。
“魂魄離體的話最好不要超過十五天,時間再長身體就很難再次接受魂魄了。”金檸有意無意地把玩著發梢上的鈴鐺:“這難度也太大了。”
“我知道。”我嘆了口氣:“我盡力試試吧。”
金檸看向昆玉:“什麼時候能開始?”
“最快也得明天,我需要準備一些東西。”昆玉站起身,撓了撓那一頭亂髮:“死小玉毀了好不容易找到的秘密基地不說,還把身體透支的這麼厲害,搞得我還得收拾爛攤子。”
“那就明天吧,麻煩您了。”我直接忽視他後半句話,昆玉嗯了一聲前去準備。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一直在默不作聲地喝茶顧川收起臉上吊兒郎當的表情,嚴肅問道:“你真要去?”
“嗯。”
“那可別怪為師沒提醒過你,你魂魄長時間離體後對身體的掌控能力會大幅度減弱,到時候如果林謹源醒過來,除非他同意,你基本上沒有機會從他手裡主動取得掌控權。”
“沒關係,反正前輩遲早需要用我的身體去對付魔的。”
顧川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突然笑了:“你這小子真有意思,最開始知道林謹源的時候倔的要死不肯讓他用你的身體,現在倒是這幅樣子。”
“那時候不懂事嘛。” 我隨口地搪塞過去,並不意外顧川清楚我的“心路歷程”,“話說我需要準備什麼麼?”
“這事兒得問金檸,你師父我估計也就只能幫你看著點身體,剩下的還是交給專業人士解答吧。”顧川爪子就要摸金檸頭頂,被小姑娘抬起胳膊打到一邊:“別動手動腳的。”
金檸正色道:“你魂魄離體期間我會用藥物維持你的生命體徵,在開始之前,你最好把狀態調整到最佳,以防影響進入幻境的時間。”
“好,到時候還麻煩你們照顧我和廖池的身體了。”
之後一整天我都在金檸的照看下調理身子,泡到了久違的藥浴,沒有人再提一格的事情,我雖然心心念念著小傢伙的情況,卻也只能焦急等待著祿先生那邊的消息。
最後我思來想去,還是給孟秦涼發了消息,告訴他小傢伙受了傷,回西南雨林治療去了,孟秦涼收到後立刻給我回了一通電話,我不好給他細說,只能謊稱性命無憂,叫他不必太過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