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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堅持住,我這就去帶你找醫生。”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嗓音斷斷續續,似乎夾雜著哭腔,喚起我不清的神志。我腦袋動了動,才感覺到左肩上的疼痛,血汩汩湧出,染髒了我們倆的衣服。
流淌的血帶走身上的溫度,我渾身發冷,下意識地把他纏得更緊。少年發出一聲抽噎,緊緊咬住下唇。
我吻上他耳根,嘴唇微動,吐出輕到幾乎立刻就彌散於風中話語。
“願意跟我走嗎?”
廖池騰出一隻手狠狠抹了下眼淚。
“去哪兒?”
跟我回去,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都會陪著你。
這話終是沒能脫出口,我張了張嘴,只覺頭痛欲裂。
睜開眼,天花板映入眸中,窗簾緊緊拉著,透出些許光亮,不知道是早餐還是傍晚。
我剛才是……做夢了?
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做夢。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夢見了廖池。他十八歲的模樣,熟悉卻又有些陌生。
這個夢會預示著什麼嗎?
我緩緩轉過頭,江月輝一手托腮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正漫不經心地盯著手提電腦的屏幕。
他看起來已經徹底沒事了,我想到之前發生的事,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沒哽過去。
廖池……被魔帶走了。
我咳嗽起來,驚動了江月輝,他轉頭看了一眼,隨即合上電腦,調整椅子的方向面對著我。
“要喝水嗎?”
我點點頭,脖子很痛。
江月輝起身倒了杯水,我撐著坐起來,從他手裡接過杯子,一口口地把水全部喝光。
靜靜地等我放下杯子,江月輝道:“廖先生被魔帶走了。”
我嘶啞道:“我知道。”
“鍾天露露和魔早有勾結,他們合力重傷了昆玉,從他腦中探查到了暗胎的下落,現在大概正在前往東海。”江月輝淡淡道:“我過來是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去。”
“去,我得把他帶回來。”我打開手機上的“鏡子”小應用,看到自己脖子上是一圈可怖的深紅色皮下淤血。
江月輝注意到我的動作,提醒了一聲:“大概會過一陣子才能消下去,不過一闋給看過,沒什麼大礙。我們打算立刻啟程追趕魔和鍾天露露,金檸和王家兄弟已經先行去了,等你狀態再穩定一些,我們就趕過去。”
“好。”我捂著脖子咳嗽幾聲,我曾預見過百羽衣從廖池手裡把我救下的未來,現在看來事實和它有微妙的不同,想來是江月輝強行改變了因果的緣故。
“你繼續休息吧,過會兒一闋會過來給你調養。”江月輝推了把眼鏡,站起身:“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來找我。”
“多謝。” 我微微頷首,並未客氣。
江月輝拎著電腦走了,我重新躺回被窩裡,安靜下來,滿腦子都是廖池。
在身體被魔控制之後他怎麼樣了呢?
他會不會也像那些少年一樣被困在意識深層中,見到幼時的自己?
他有危險嗎,意識會一步步被魔同化吞噬嗎?
我簡直恨不得立刻爬起來飛到東海去救他,可理智讓我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爭分奪秒地調整著氣息,爭取不讓自己的身體狀況耽誤行程。
說不定林謹源會知道什麼。抱著這個想法,我開始在心裡呼喚林謹源。
然而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又陷入沉睡了嗎?想到法寶破碎時林謹源應該也受到了反噬,我暗自嘆了口氣,沒再打擾他。
顧川和一格來看了我一趟,兩人給我大致說了說現在的情況,一格怕我消極,還體貼地安慰了我一番。我拍拍他發頂,笑著告訴他不用擔心我沒事。
一格握緊我的手,輕聲道:“林先生心裡不好受便說出來罷。”
我搖搖頭,我早就料到了會有這樣一天,只是沒想到它會來的這樣快。
我內傷本就不是很嚴重,加上有一闋為我治療,已經沒有大礙了,當天傍晚我開了廖池的車前去公司,這次出去不知道要多久,我得給公司請假。
廖池當了甩手掌柜,我也要請假,公司差不多就要廖漣君和楚菁菁兩個姑娘頂著了,尋思著一切塵埃落定後一定要好好謝謝她倆,我正要開車回去,突然收到了廖漣君的電話。
不用想也知道她是來問我為什麼請假的。我和廖池集體搞失蹤,作為知道點什麼的一員,廖漣君肯定免不了胡思亂想。我沒接電話,一直到它響到自動掛斷,才拿起副駕駛上的手機,編輯了一條簡訊給她。
簡訊內容不外乎是我要和廖池一起出去一趟,途中會斷掉和外界的所有聯繫,不知道多久能回來,叫她不要擔心云云。說實話裡面的內容我自己都不信,只是現在我顧不得這麼多,只能這樣。
簡訊發過去沒多久,我就收到了廖漣君輪番的電話轟炸,有幸再一次見識了廖家奪命連環call的威力。見她這樣在意廖池,我心裡說不上是高興還是糾結,嘆了口氣,把手機關機。
小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餘下的蠃魚基本上已經清理乾淨了,那天的事被說成是百年難得一見雷暴天氣上了次新聞,其餘都風平浪靜。
天已經黑了,我剛把車開出市中心,就看見一個沒有撐傘的熟悉身影從車窗外一閃而過。
我腦子裡猛然一炸,在瞬間的空白後,立刻在路邊停車打開車門沖了出去。
“廖池!!!”
第122章 失魂
聽見我的聲音, 廖池身形一頓,隨即加快了腳步,我拔腿就追, 我們倆一前一後地雨中狂奔, 一直跑進了一條鮮有人往來的小巷。
轉過轉角的瞬間雨驟然變大,牆壁上的青苔在雨水的沖刷下顯現出濕滑黏膩的色澤, 我被淋得一時有些睜不開眼睛,突然一雙溫暖的手牽住了我, 拉著我向巷子更深處跑去。
“廖池!”
我一遍又一遍地喊著他的名字, 也不知道在狂風暴雨中他能否聽到, 廖池不為所動,只留給我一個背影,黑霧從兩人腳底騰起, 剎時蒙蔽了我的雙眼。我心中大驚,那純正的邪佞氣息完全壓制了我的力量。
這是魔用來引誘我的手段?!我腦子裡剎時冒出這個念頭。然而下一秒廖池把我推到牆上,欺身壓上來,重重地吻住我。
雨水順著唇齒相交處流進口腔, 沖淡了蔓延開來的血腥味道。
廖池呼吸急促,恐懼和絕望讓他動作無比粗暴,儘管疑心這是魔的引誘技倆, 我還是按住他後頸,一下下輕輕揉按,同時溫順地回應他,去安撫他的情緒。
雨水很快淹上了小腿, 廖池終於放開了我,劇烈抽了口氣咳嗽起來,似乎是嗆到了水。我舌頭抵了抵被他咬破的地方,眼前漆黑,只能憑著感覺撫上他被雨澆得冰涼的側臉。
他緊緊抱著我,兩句同樣火熱的胸膛相貼,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我散開領口裡的大片血痕,如同在撫摸易碎的珍貴瓷器,唇貼著我側臉,哽咽著輕聲道:“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