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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玉手在袖口一揮,蝴蝶紋飾便安靜下來,隨後輕輕提起裙擺,向我低頭行禮:“林先生。”
儘管每次見面都會這樣,可她這個禮還是讓我膽顫心驚。面對這個比我強了不知道多少的美貌領主,我趕忙回禮:“百羽姑娘。”
百羽衣微微一笑,泰然受禮。我□□著上身在她面前,多少有些不自在,眼神不由自主地向外飄忽。她卻注意到我肩上的血跡,黛眉微皺,問:“你肩上……”
“沒關係,是蟲子的血。”我低頭瞥了眼,之前的瘙癢感已經消失了,沾到那血的皮膚有些火辣辣的,我知道血里有毒,就一直動用靈力抵擋,防止毒性擴散。
百羽衣點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林先生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東江市出差。”我頓了頓,接著道:“也是我大意了,有人趁我捕食的時候給我下了到咒,引我到這裡的。”
“我也是被引過來的。”百羽衣抬手輕撫水滴狀的翡翠耳墜,遙遙望向遠方與夜幕融為一體的海平線,輕聲道:“是魘,還有微弱的道士的氣息。”
我嗯了一聲,畢竟驅逐咒不是我等妖靈能夠駕馭的。有魘串通勾結了道士,要不就是某個倒霉的道士被魘抓獲,成為了它的行屍走肉。
“不過,被引過來的可不止我們。”
還有別人?沒有感知到任何其他氣息的我想都沒想便信了百羽衣,當即警覺地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垂在身側的右手兩指相碰,一顆黃豆大小的黑珠陡然出現,被我夾在指間。
“您說是吧,昆玉先生。”
她話音剛落,原本空無一物的海面上空便顯露出青年消瘦的身形。被人發現,他罵罵咧咧地嘟囔了幾句什麼,下一瞬卻是直接出現在我們身前。
青年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身著夏威夷風情的大花褲衩和寬鬆T恤,腳蹬人字拖,黑框眼鏡遮住小半張臉。頂著一頭比鳥窩還亂的枯黃頭髮,他金魚一樣鼓著泡泡眼瞪視百羽衣,不耐地嘟囔道:“媽的,本來還想嚇這小子一下呢。”
我開始頭疼起來。這邊昆玉開始日常抽風,用各種言辭憤青一樣罵著引他過來的魘,後來不知怎麼連我和百羽衣都進入了他的攻擊範圍,眼看他就要親切問候百羽衣的祖宗們了,百羽衣卻只是唇角噙著禮貌溫婉的笑容安靜聽著。我皺起眉頭,想要出言阻止他。
然而這時,一個巴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招呼到了他臉上,啪的一聲脆響,昆玉脖子在突如其來的大力之下扭過九十度,眼鏡和口水一齊飛了出去。
一陣死寂。
回過神來的昆玉徹底炸了,他像個猴子一樣在空中上躥下跳,高舉著自己的右手——那是方才打了他臉的罪魁禍首,咆哮道:“小玉!你作死啊!”
此時他的右手以神奇的姿態扭曲著,就好像他身體裡有著兩股力量在爭執,一股想抬手一股卻想要把手放下。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我和百羽衣已是預見了之後要發生的事,自覺後退幾步,和昆玉保持著安全距離爾後穩穩看戲。
兩股力量勢均力敵,右手動彈不得,但戰地並不是僅此一處,昆玉動作詭異地扭曲著身子,作著各種人類難以完成的高難度動作。
“鎮定劑!給我鎮定劑!”昆玉突然怪叫一聲,嗓音在男聲和女聲之間迅速變換。他不知從哪兒變出來一隻注射器,左手反握針筒狠狠扎在了自己大腿上,迅速把管內的透明液體注射進肌肉。
胡亂的嚎叫聲越來越小,昆玉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他雙眼向上一翻眼眶裡徒留眼白,再翻回來時原本純黑的眸子變為澄澈的湛藍。昆玉周身氣息猛然一變,海面上濃重的水汽在他氣場之下化作細小的冰屑,簌簌落下。
重新鎮定下來的昆玉像是患了面部神經壞死,肌肉僵硬面無表情,他隨手扔掉裝有鎮定劑的注射器,對著百羽衣抽搐似的扯動嘴角。哦,他應該是想微笑,不過顯而易見,這個失敗的笑容足夠嚇壞小朋友。
百羽衣見狀重新上前,笑意盈盈地對著昆玉再次打了個招呼:“小玉,好久不見。”
作為領主之一,昆玉讓人忌憚的不只有強橫的實力,還有“昆”極為糟糕的性格和“玉”宛若冰山的處事方式。他被人製造出來作為承載靈力的容器,三魂六魄皆是來自不同的靈魂,在漫長的體內鬥爭中,一魂一魄占據了主導權。其中魂為陽,名昆,魄為陰,名玉。
正控制著昆玉身體的“玉”據說和百羽衣關係很好,現在看來消息挺可信的,和百羽衣寒暄幾句,昆玉淡淡瞥過來,朝我地點點頭,弧度輕不可見。
我鬆了口氣,這種絕對的高傲才是大神對待小透明的正確態度,要是每個領主都像百羽衣那樣對我,用不了多久我的陽壽就得被折完。
不知魘把我們三個人引到這裡有什麼目的,反正不能是讓我們過來嘮嗑的吧。
然而我們都沒有想要繼續調查下去的心思,我明天還要跟著廖池去談生意,睡得太少會影響精力,於是率先告辭。
現在想來,也許是在那個時候,又或許是在更久之前,我,我們,就已成為了棋盤上一顆棋子,任人擺布而又毫無察覺。
回到酒店,我先去了廖池房間,他已經睡著了,身上的結界完好無損,保險起見我沒有撤去結界,回了自己房,清洗掉肩膀上的血跡,倒在床上。
第二天我在餐廳跟廖池和其他隨行同事匯合,廖池看起來臉色挺好,像是絲毫沒有受噩夢的影響,我鬆了口氣,但還是有些不放心,吃完飯湊到他旁邊,問:“廖總,您昨兒晚上有沒有聽見什麼動靜?”
他正輕吹著滾燙水面上的舒展的茶葉,氤氳水汽中抬抬眼皮看了我一眼,英氣十足的面容帶著一絲慵懶:“沒有,怎麼了?”
沒有就好。萬一被他發現了,我還得找個機會把他催眠,麻煩死了。
我隨便說了點什麼搪塞過去,順手解開他身上的結界,和同事說笑幾句後,回房去準備資料了。
生意談地很順利,離日程結束還有一整天,幹辦的事兒就已經全都辦完,於是我們一行人便自動跑去附近的海灘玩了一天。太陽高懸,即使海風陣陣也並不涼快,女孩子們在打沙灘球,我和幾個同樣閒著沒事兒的同事挖坑把自己埋進沙灘里,只露個頭出來,或是帶著墨鏡欣賞姑娘們年輕富有活力的身體,或是迷迷糊糊睡了一早上。
正午一個同事踩著我們埋在沙子裡的身體一路走過去,把所有人都給叫醒了,一片不滿的哼哼聲中,同事笑道:“都起來了,廖總請客吃東西。”
我掀開蒙在臉上的布,爬起來把身上的沙子弄掉後眯著眼看了一圈,不由得笑起來,客戶服務部的宋軍奕摘了墨鏡後臉上除了被墨鏡遮住的地方外都黑了一個度,像只被反向染色的熊貓。他還沒意識到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夏盈盈湊過來默默地把自己的化妝鏡遞給了他。
眾人猖狂的大笑給了可憐的小宋會心一擊,他看著自己的臉喃喃罵了句臥槽,隨後開始鍥而不捨地追問夏盈盈有沒有什麼能快速變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