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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燈,我正要離開,突然腳步一頓,轉過身去。
“寶貝兒,對不起。”我蹲在床前,輕輕摸上廖池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將它握住。廖池睜開眼,黑暗中他靜靜地注視著我,借著客廳里透出的微弱燈光,我望見他極淡地笑了一下,隨即伸出另一隻手,捏了捏我的臉。
“笨。”
我聽他這樣回答,便明白已經啥事兒都沒有了,蹭了幾下他的溫暖的掌心,最後在指尖落下一記輕吻。
“晚安寶貝兒,做個好夢。”
“晚安,你也是。”
……
轉眼就到了十一月一號,廖池母親的忌日。
廖池外公本來是住在琛市,後來把房子給了最疼愛的小女兒,自己搬去了南方老家。現在他女兒死了,那棟別墅便成了廖池的財產,不過我敢打賭,廖池肯定是從未回去過那地方。
廖池母親葬在了琛市最好的墓地里,也就是中元那天廖池去過的公墓,不過不同的是,這次我將要和他一起去。廖池特地推了一整個早晨的工作,我如果再請假不免會被別人看出點什麼,就去公司打了個卡,一頭鑽進辦公室後反鎖上門,接著變成本體飄出公司大樓,和在小巷裡等著的廖池匯合。
他正安靜坐在副駕駛上,淡漠的目光透過擋風玻璃,卻是沒有落在任何地方上,似是在看向遙不可及的遠方。我沒有打擾他,鑽進駕駛座後繫上安全帶,發動車子駛向公墓。
第89章 我好帥啊
一路上我們兩人都沒有說話, 中途廖池去花店買了一束白玫瑰,把它放在後排座位上。
一個小時的車程後,我們來到山腳下, 把車開進停車位, 熄火拔鑰匙。剛一下車,被空調暖風蒸的有些昏沉的腦袋立刻清明起來, 廖池一身純黑色的西裝,抱著那束潔白的玫瑰, 肅穆得好如冷冽的寒風。
我整理了一下西裝上並不存在褶皺, 望著山上的排排蒼翠青松, 重重吐出胸口中的濁氣,對身後那人道:"走吧。"
廖池帶著我走向他母親的墳墓,墓園裡除了我們之外就沒有了別人, 每一塊刻有名字的石碑下都曾安置過死去的靈魂,陰氣混雜著寒風,刺骨的冷。
廖池在一塊石碑前站定,我站在一旁, 看他俯身把花放在墓前。潔白的玫瑰在風中顫動,四周安靜的只有包裝紙被風吹動的聲音。
我第一次見到了廖池的母親,和夢境中的虛妄不同, 雖說只是一張小小的照片,但不可否認,那是個極其明艷的女人,廖池和她長得不是很像, 卻仍能從那英俊的面容上找出女人美貌的影子。
放下花後,廖池雙手抄在口袋裡,垂眸盯著那束白色玫瑰,不知道在想什麼。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太過壓抑的氣氛讓我有些呼吸困難,我張嘴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氣,移開眼向四周看去。
有什麼東西突然撞在了我的腿上。我低頭看去,巴掌大的紙人正緩慢地從地上爬起來,它扶著我的腿緩了幾秒,隨即邁開步子,纖弱的身子在風中不穩地搖搖晃晃,向我身後跑去。
我轉過身,一身黑袍的佝僂身影正坐在過道上,它左手拿著烏黑剪刀,右手上是一沓白紙。無數小小的白色紙人混著細碎紙屑從他手中飄落到地上,在和大地接觸的那一瞬間仿佛獲得了生機,相互扶持著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我神色一凜。
烏衣巫。
它來這裡做什麼?
之前撞在我身上的紙人與它的同伴們匯合,成百上千的紙人手牽著手,排成一條長長的線。烏衣巫停止了手上的工作,它向下拉了拉寬大的兜帽,將自己的臉徹底籠罩在黑暗之中,爾後枯槁的雙手合起,打下第一聲節拍。
那是乾癟得好如兩根枯枝相碰的聲響,輕不可聞。
嘶啞的歌聲響起,好如破舊風箱發出喑啞喘。息,摩擦著耳膜。在那近乎沒有旋律的詭異歌聲中,紙人翩翩起舞,那舞姿像極了東北薩滿跳大神的模樣,無數紙人手拉著手,邊跳邊走,直至第一個紙人跳入了燒紙的火爐。
潔白身軀一點點染上星火,爾後化成灰黑色,紙灰隨著風升騰而起,不留一點痕跡。第二個紙人接連跳入,緊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
歡呼著奔向死亡。
我看得毛骨悚然,那甚至稱不上是歌的旋律很快擠滿了我的腦子,讓我也有種想要跟上去的衝動。
但那到底也只是衝動,我重重咬了下舌尖,疼痛換回神志。儘管不斷有同伴灰飛煙滅,那紙人組成的隊伍依舊很長,慘白的一條,蜿蜒扭動在墳墓之間。
陰冷的氣息似乎變弱了一些。
懷疑是我那微弱的感知能力出了錯誤,我皺著眉頭將全部精力放在上面,探尋一圈後發現墓園中的陰氣真的變弱了。
每一個紙人投入火海,都能消融一部分的陰氣。
它是在安撫亡靈。
我神色凝重起來。
這裡的亡靈……什麼時候到了需要烏衣巫親自來安撫的地步了?
還是它這是特地過來做給我看的?
我扭頭看了一眼,廖池依舊站在原地,沒有絲毫動作,像是沒有聽到那詭異旋律一樣,我抿著唇轉過頭,確定烏衣巫就是來找我的。
常人無法聽到,無法看到,無法感知的秘術。
我耐心等待著,一直到那白色隊伍減少到還剩寥寥數人,倒數第二個紙人毫不猶豫地邁進火爐,而方才撞到我的最後一個紙人卻是在爐火旁停住了腳步。
它猶豫地看了看那跳躍的火苗,後退了幾步。
歌聲還在繼續。
烏衣巫抬起手,枯枝般的手指向著虛空輕輕一指,那最後的紙人轉過身,逆著風奔跑起來。
它跑過烏衣巫黑色布鞋邊,跑過數塊石磚,跑過我的腳邊,最後猛然一躍。原本逆著的風在那一剎那突然改變方向,它乘著風,飄落在廖池身後,短短的手抓住襯衣衣領。
烏衣巫唱出最後的音符。
紙人從腳開始燃燒起來,那帶著餘溫的灰燼散在空中,帶走絲絲縷縷地黑氣。
那是魘的氣息。
我瞪大眼睛,直至最後的灰燼徹底散盡,烏衣巫蛇一般沙啞聲音在身後響起。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我朝它點點頭,抄在口袋裡的手緊張地握成拳,“謝了。”
它向我緩緩勾了勾手,發青的指甲在淡薄天光下透著奇異的色澤:“過來,還有一樣東西……”
我看了它一秒鐘,邁開步子,在距它還有一米左右的距離時停住腳步。
烏衣巫拿起一打紙,伴隨著咔嚓咔嚓的剪紙聲,紙屑落下,十幾秒後,小成型的巧物件出現在它掌心。
認出它的那一瞬間我摒住了呼吸。
那是一件壽衣。
“拿著吧。”烏衣巫緩緩道:“會用得到的。”
我沒有動,定定地看著他,口袋中的手止不住的顫抖。在金檸家中看到的未來里烏衣巫點燃的壽衣兀自出現在腦海,漸漸和眼前這件小巧的紙衣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