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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怔怔地盯著那燦爛的陽光,這是我第一次在廖池的夢裡看見如此明媚的景象。過了一會兒,我移開視線,把廖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我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他微微一愣,隨即羞赧微笑:“我也不知道,醒來的時候我就在這裡了,你躺在我旁邊。”
我點點頭,深吸口氣,青草的芬芳深入肺腑,拉著他起身問:“現在我們要到哪裡去?”
“我外公家,我認得路,不過還要走很遠很遠。”他順從道。
廖池的父親不知所蹤,但我知道,他一定藏在某個地方,時刻準備著殺死廖池。
我們走出山洞,一條小溪在不遠的前方潺潺流過,流水湍急清澈。我們所在的地方是一片青翠的草地,而在小溪的另一岸,茂盛的高大喬木遮天蔽日,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面投下細碎的圓形光點。
“往哪兒走?”我低頭看他。
廖池伸出小手往樹林裡一指。
“走吧。”我猜到會是這種結果,邁步向溪流走去。在岸邊站定,我俯身伸手試了下流水,還是蠻急的,像廖池這種小孩子過去估計不太容易。
廖池在我身後一句話也不說,我趁機捧水洗了把臉,雖然我現在臉上沒有五官洗不洗都一樣,但冰涼的溪水還是讓我精神一震。對於食夢者來說,人類的夢境就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廖池學著我的樣子在一邊撥弄溪水,我把臉上的水抹淨,問他:“涼嗎?”
他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第16章 作死自己
我站起身,望著遠處鬱鬱蔥蔥的樹林,把鞋脫掉拎在手上,捲起褲腳背對著廖池彎腰:“上來,我背你過去。”
小廖池甩甩手上的水,乖巧地爬上我的後背,摟住我脖子。
小孩兒分量很輕,我兩手托著他大腿,提醒他趴好,抬腳邁進了水裡。
水不是很深,只沒到膝蓋下方,溪流底部是細軟的泥沙,踩在上面挺舒服。我走得很慢,怕一個沒站穩摔倒兩人全部變成落湯雞。
廖池很乖地趴在我背上一動不動,待我成功趟過小溪,他跳下來,站在一邊看我穿鞋。
林中蟲鳴陣陣,風吹得樹葉嘩啦作響,掩蓋了一些本不應該出現的聲音。我覺得有點不對勁,一邊提鞋一邊警覺地環視四周。就在這時,一個人影猛地從我身後竄出,徑直撲到了毫無防備的廖池。
廖池的尖叫驚起大片飛鳥,撲稜稜飛離此地。廖池的父親把廖池壓在身下,揮舞著破碎的酒瓶,也許是男孩的奮力掙扎干擾了他的動作,本來向著廖池眼睛刺去的酒瓶扎進了他耳邊的草地。
他把酒瓶抽出來,我不顧自己鞋還沒穿好,條件反射一般撲上去抓住這個男人拿著兇器的手。再次襲向廖池的酒瓶尖銳處離他的因驚恐而瞪大的眼睛不過兩三厘米,我使出吃奶的勁兒,掰著男人的手腕,終於把他的胳膊反擰了過來。
咔吧一聲骨骼斷裂的脆響。
廖池父親慘叫一聲,回過身來對付我,我一手掐住他脖子,一手猛擊他鼻樑,男人吃痛下意識地向後一躲,我對著剛剛爬起來的廖池大喊一聲“快跑”,爬起來想要結束這突如其來的戰鬥。
然而廖池父親卻撲過來抓住我的腳腕,我向前的沖勢止不住,啪嘰一聲臉朝地摔在地上,被石子硌到了腮幫子,疼得差點飆淚。本來就沒穿好的鞋直接飛了出去。
靠。我火氣騰的一聲就上來了,翻過身使勁蹬了他幾腳。男人吃痛只好鬆開了手,我把他按在地上,噼里啪啦就是一頓胖揍,專挑著太陽穴鼻樑鎖骨腰眼這些脆弱的地方打,很快廖池他爹就被我打得連起都起不來了。
打著打著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現在是在幹什麼?
我明明是過來捕食的為什麼又親手把獵物的噩夢給破壞了?
想到這裡我鬆開了拳頭,不再騎在廖池父親的腰上,站起來望向廖池跑去的方向。被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男人瞬間化成黑色煙霧,嗖的一聲朝那裡竄了過去。
我沒有立刻追趕,而是先去找了之前被甩掉的鞋子。
實話說,在無意破壞了這場噩夢之後,我現在還蠻想讓魘去嚇嚇廖池,好製造些食物讓我飽餐一頓的。
穿上鞋,我向著樹林深處走了一段路,大聲呼喊:“廖池!”
聲音被樹林吞沒,我又喊了幾聲,最後終於收到了回應。
我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找到了廖池,他正站在一顆倒塌的枯木上,踮著腳尖四處張望。見我過來,他眼睛一亮,跑過來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沒有他兇惡的父親,也沒有魘的身影。
我摸摸他腦袋,問道:“害怕了嗎?”
他抬臉看著我,搖搖頭。
“為什麼?”我不詳的預感更重了。
“不知道。”他仔細想了想,最後輕聲道:“想到大哥哥在我身邊,我就沒那麼害怕了。”
我:……
這就是說,如果有一天我被餓死了,那就是我自己作的嘍?
……
夢境圓滿結束,我悲催的沒能吃上飯。
從廖池的夢境裡出來,我坐在床沿上,望著窗外被霓虹燈映成深紫色的夜幕,陷入沉思。現在是凌晨三點,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時候,廖池把被子抱在懷裡,因為醉宿的緣故,眉頭微微皺著。我本來以為他醉得這般神志不清,夢境應該會混亂的厲害,但事實上並沒有。
我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想要仔細琢磨時卻又抓不住那一團亂麻的線頭,最後只得無奈放棄。這麼一折騰,我肚子更餓了,回頭默默看了一眼廖池,我嘆了口氣,再次化成本體,去重新尋找獵物。
廖池樓下住著一家三口,家裡的小孩估計今年上高三,正做著作業寫不完卷子不會做考試考不好的噩夢,我進入他的夢境,被那一串實際是亂碼毫無意義的數學卷子晃得眼暈,天花板上漂浮的是閃著綠色螢光的遺傳系譜圖。我按上正在書桌前默默抹著眼淚挑燈奮戰的小孩的肩膀,在他回頭的那一瞬間吃掉了這個夢。
相比起因為生命受到威脅而產生的極致的恐懼,這種由巨大生活壓力引起的噩夢味道還是差了點,不過聊勝於無。我舔了舔嘴唇,從天花板穿過,直接穿進了廖池的臥室。
我從窗戶里鑽出去,坐在空調室外機上,就今天發生的事情開始思考。我覺醒已經快五年了,吃過的夢數都數不過來,也遇見過各種各樣的獵物,但廖池是其中最美味的一個,我並不想就這樣放棄。
對於一直被噩夢纏身的他來說,我在夢中給予幫助,也許會讓他漸漸擺脫魘的控制,走出噩夢的陰影,甚至於以後再也不會被它困擾。
可我為什麼要幫他呢?我之所以進入他的夢境,只是為了覓食罷了。
但說到底,他畢竟是我老闆,之前還那麼友好地帶我去朋友家治傷,我這樣撇清關係,是不是有點太過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