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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該準備了,方羽,一切還是等我祭完大神再說吧,或許大神能給我們一個明確的答覆。”說著,老薩滿的眼光便落到氈牆邊的一口箱子上,但人卻沒動。
“那好,老爹,我先出去了,咱們等你忙完了再談。”方羽笑了笑,知趣的退了幾步,轉身出了蒙古包。
“蓬!蓬蓬蓬!蓬!……”淒迷、低沉的連綿鼓音宛從九幽的深處響起,直撼人心的鼓音迅速壓下現場所有的聲音。就連在疾風下一直響個不停的那三根神杆上的大小二十一枚神鈴,此刻也聽不到一點動靜。
已經拆掉蒙古包的供桌前,雙目微閉的老薩滿雙手不疾不徐的拍擊著掛在腰間的小鼓,高大的身影在猙獰的法衣烘托下,有種攝人的威勢在揮發。
淒迷的鼓點節奏在不知不覺間變換流轉,陰沉昏暗的天際下,一股神秘的氣息隨著鼓聲的跌宕開始漸漸在原野上瀰漫。圍著祭壇跪伏在地的數千人臉上,慢慢呈現出一種異樣的虔誠和迷醉。
供桌上原本在寒風中搖曳不定的那十三盞油燈,也在鼓聲中緩緩穩定,明亮。
天上地下,彷佛只有節奏越來越奇異的連綿鼓音在轟傳,流淌。
靈神在鼓聲響起的瞬間,就電閃一般自動的向四面八方探索著延伸,近乎貪婪而又興奮的感應著祭壇周圍強烈的能量波動。這讓退到緩坡頂上負手而立的方羽知道,這場規模宏大的祭祀在經過安位、初獻、領牲、獻牲、獻哈達等這些瑣碎的程序後,終於進入了真正的高潮。
淒迷低沉的鼓聲的在不知不覺間由緩趨急,連綿不絕的沉悶鼓點彷佛帶有攝人心魄的魔力,一步步把眾人引入沉醉。儘管跪在祭壇周圍的人依舊沒有亂動,也沒人出聲,但方羽敏銳的眼睛依然能很清楚的從那些人臉上看到一種更深的痴迷。
能量波動的越發活躍了。
只是站在那裡,面帶微笑的靜靜看著。方羽知道,這通已經連換了七種節奏的鼓聲至少還需要再變兩次節奏,才可以把現場所有人的心神都引臨到一個難以言說的境界,使之在一個相對一致的層面趨與共振。
鼓點的節奏再變,由急趨緩。令人沉醉、淒迷、切切的連綿鼓音里,一直在供桌前雙目微閉、封神內視,雙手拍打著小鼓的老薩滿此刻也慢慢的動了起來。
緩緩開始的動作好像在模仿著什麼,儘管顯得那麼原始和笨拙,卻給遠觀的方羽一種奇怪的感覺,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隨著薩滿動作的逐漸放開,一陣清越的鈴聲隨之在陰沉沉的天宇下、鼓聲里響起。方羽知道,那是他披掛在法衣腰間的17對大如拳頭的腰鈴發出的聲音。
鼓聲更加的趨緩,清越的鈴音卻開始轉急,低沉的鼓聲伴隨著愈來愈來高亢的鈴音,搭配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和諧。
黯淡的天際下,此刻略顯詭異的原野上,一直肆虐著的風,這時好像消失了。
但在坡頂上的方羽眼裡,它們並沒有消失,只是被來自祭壇中心的那一股越來越強越來越凝結的無形氣旋把它們遠遠隔開了而已。
隱隱的,方羽有些興奮。
鈴聲越發的急了,清越的鈴聲幾乎完全壓住了低沉的鼓聲,只有在鈴聲偶爾間歇的空里隱約能聽到鼓聲的節拍。祭壇中間,眾人顛倒迷醉的目光注視下,披掛了整套法衣的老薩滿此刻全身大動,粗獷原始的舞姿看上去竟有種妖異的瘋狂。
不斷感應著祭壇周圍越來越劇烈的能量波動,方羽睜大眼睛,緊盯著已經進入狂舞狀態的老人。
此時的老薩滿臉上汗如雨落,身形舞出讓平常人根本不能相象的各種姿勢。
但不管高難度的姿勢怎麼變換,搭在腰鼓上的右手卻始終沒有停止過拍擊,就連左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那組7 對的小手鈴也沒停止發出過聲音。
頭上,十五叉鹿角帽上的52條淡黃色布帶和19條色彩斑斕的皮帶隨著他劇烈的動作在頭鈴的聲音里飛舞,身下,獾皮製成的法裙上那36條飄帶也在裙鈴的輕鳴里迅疾的飄搖。鑲嵌在帽檐上的四面小鏡子和法裙上的五面小鏡子,也不時的在燈火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身上形似對襟馬褂的法衣在他身形的舞動間隱隱的似乎也有幾種顏色的光芒在流轉,此時的他,看上去是那般的充滿活力,一種妖異神秘的活力。
猛然間,急如驟雨的鈴聲里,有若殷雷般的炸響三下鼓聲,隨即鼓聲和鈴聲完全合到了一起。鼓聲沉悶如雷,鈴聲清越入雲。合音拔到高亢處,忽然唰的一下齊齊停止,老薩滿狂放的身形也在那一瞬間凝結,就如一塊千萬年來從未動過的化石。
死一般的寂靜!但原野上,似乎仍可隱隱聽到令人沉迷的鼓聲鈴音。
就在這一瞬,方羽卻看到老薩滿滿是汗水的臉上閃過一抹連他的心都為之一顫的哀傷,那是一種哀沒過於心死的悲哀,也是一種被遺棄,窮途末路後的哀傷。
儘管只是短短的一霎,儘管方羽以前並沒有太多的體驗過這麼明顯而又複雜的情感,但就這一瞬,在老薩滿肅穆莊嚴的臉上,那汗水之下,閃過的這一抹悲哀,還是大大的讓他的心顫動了。
長長的吸了口草原上冰涼的氣息,方羽曾經清亮若水的雙眼中暴起兩道從沒像此刻這般奪目奇異的神光,全身彭湃到極至的異能在玄奧心法和指訣的調動下閃電般的延伸出去。這一刻,他空靈的心田裡只有一個念頭:“什麼大神你要是真的在,就出來讓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