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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小莊在自己的刻意刺激下慢慢平靜了下來,方羽噓了一口氣,剛要說話,就聽到短促而又尖利的剎車聲,和幾乎同時穿破暮色的呼叫聲:“大哥,大哥,公司出事了! 大哥~”
聽完小六氣急敗壞的訴說,小莊整個人都變了,如果說剛才的瘋狂象一座爆發的火山的話,現在則是一片萬古不化的冰川,白里透青的臉宛如雕刻出的一般再沒有一絲絲波動,越發紅了的雙眼裡散發出陣陣滲人的冰寒,盯的小六說到最後聲音都開始打顫,他從來沒見過小莊有過這樣的表情,此刻,在他感覺里,那雙眼睛裡再也沒有一絲一毫人的感情。
在小六說完後沉重的寂靜里,鐵梅從頭到底的僵住了,臉上還掛著前面未掉下的一雙淚珠,她已經被這消息驚的忘記怎麼去思考了。
從地上被扶起的小夢也說不出一句話,孤單單的呆立在越來越濃的夜色里,身邊盤旋著一抹冰涼。
方羽的面色要多壞有多壞,站在那裡,從裡到外,再也無法保持心境的空靈,心底里,只是不停的喊叫著:“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他已經隱約的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被一種深沉的失望和悲涼一次一次的衝擊到對人性失望的邊緣。悄悄的 ,一種厭倦了的感覺在內心的最深處泛起“自己到處這麼多事,到底是為了什麼 ,值得嗎??又能起什麼作用 ? ”他刻意的迴避著去多想。
重重的吐了一口濁氣,臉上神色變的很漠然的小莊走到面色陰沉的方羽面前,兩隻不在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方羽,刻板的沒有一點起伏的聲線打破周圍的寂靜:“方羽,我需要幫忙!是誰 ?”聞言一震的方羽雙眼也暴起兩道精光,一絲不讓的盯住小莊。久久,發現不能溶解小莊眼中寒霜的方羽嘆了一聲,退開一步,挪開微顯失望的雙眼:“燕子樓,四個人。”眼神落到孤零零的小夢身上,停了一下:“你有三天的時間。”說完扭頭望向空蕩蕩的院落,再也不發一言。
小莊無言的轉身,讓視線一一落在小夢,鐵梅無語凝視著的臉上,冰樣嚴寒的目光里閃過一絲不舍和悽然,當眼神轉為歉疚時,他的腳步已經出了老宅的大門,身後,小六在緊緊追著。
取下牆上掛著的三尺長蕭,已經換掉沒有雙袖衣服的方羽悄悄的拉開佛堂的門,剛要出去,心裡一動,又走到佛龕前,掏出兜里揣著的天心燈,放到供桌上,凝神就著油燈看了看佛龕裡面色依舊慈祥莊嚴的菩薩,輕輕的搖了搖頭,轉身出去了。
昏暗的燈影下,鐵梅呆呆的望著牆角發呆,從小莊問過方羽掉頭走了後,到現在,她再沒說過一句話,也沒流過一滴淚,只是在發呆。
她覺得心都要碎了,小莊竟然話都沒留下一句,就那麼掉頭走了!儘管以往小莊出去和人家談判或是火拼,也同樣儘量的瞞著她,不讓她知道,但這次這麼嚴重的事情,居然對她一句話都沒有,就這麼孤零零的把自己撂在這麼一個陌生的地方,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難道他不知道自己這會有多擔心他,有多麼為他兄弟們的死難過麼 ?可他,就這麼一言不發的掉頭走掉了,只留下她自己一個人面對這麼冷,這麼長的夜晚,這一切難道還是以前那個時刻惦記著自己,疼愛著自己的小莊做出來的嗎? 很多很多以前都沒有過的事情在這一兩天裡都發生了,難道,難道,難道今生的自己真的比不上前世那個女孩麼? 她思前想後,完全的沉迷在自己的猜疑,怨懟和不安里,忘記了吃飯,忘記了睡覺,只是痴痴的想著。
“鐵姐姐,你喝點水吧,別擔心,莊大哥不會有事的”一個聲音和一下輕推還是拉不回她迷亂的神思,就在這時,一聲嗚咽的蕭聲划過夜空,傳入耳中,顫抖低回的音符撥動了一根心底里一直在沉睡的心弦。不由自主的,她的心神隨著蕭聲,進入一個悠遠的天地。
荒涼冷清的田家老宅院裡,方羽靜靜的坐在台階上,六神合一的吹著《安魂曲》,據說,這是漢張良被髮入山成道之前,驚聞韓信被殺未央宮,便跑到白雲山頂,吹出了的這支《安魂曲》。
《安魂曲》流傳並不廣,世上知音不多,全曲七章,前五章那令人酸鼻的音符,充滿了深深的悲哀和走投無路的淒涼,只有最後兩章才由哀傷轉為一種出世的空靈,體現了安魂的味道。方羽也是無意間從一本老書里見到的,一直比較喜歡音樂的他當時就試吹了一下,壓抑悲傷的音符讓他很是不舒服,從此再沒碰過,到今天,為了徹底的驅散這裡四處瀰漫的厲魄和怨氣,再一次全神的吹起。
簫聲中充滿了淒涼孤寂的情緒,低回抖切令人平空生出無窮的哀傷與蒼涼,俯首低回,心弦撼動中,一股股從微弱到強烈的陰風在院子裡旋起,風聲嗚咽,使得這暗夜裡仿佛有無數的幽靈在隨著蕭音哭泣。令人心酸的蕭音在越來越詭異的風裡逐漸轉為空靈,一種雲水隨意,海闊天空的沖淡之意隨著蕭聲在黑夜裡流轉,成團成團的旋風逐漸逐漸的落地而逝,原本暗的看不到任何東西的院子仿佛也隨著旋風的不見而逐漸亮了起來。
蕭聲還在冉冉的夜空里盤旋 ,雙唇離開洞簫的方羽睜開的雙眼裡一片精光,仿佛能看透黑暗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看著院牆,那裡正有越牆而過的一點綠瑩瑩的光點在逐漸變大,碧幽幽的往他緩緩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