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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忙不迭地答應了,顛著小腳就往外面跑。接著就聽到鄒老爺子的怒吼:“找什麼找?那種狗東西,讓他死在外頭算了,這些年給老子找的麻煩還少了嗎?整天跟些三朋四友鬼混,你見過他什麼時候交往過一個好人家的?”
“老頭子你小點聲,我看剛才進來的那幾個人穿著不一樣,還有兩個洋人,肯定是大人物,說不定咱們家老七該發達了。”老太太勸了自己老伴一聲,接著就沒了聲音。
我們在堂屋裡等了一小會兒,老爺子一瘸一拐地進來了。我這時候才注意到,這位老爺子的左腿有些跛。
鄒老爺子的感覺很敏銳,看到了我在看到,就冷哼了一聲,一屁股坐在了門檻上,看著我們半天,又拿起葉子煙點燃,吧嗒吧嗒地猛抽起來。
維托里奧和馬日蒂娜有點手不住葉子煙的味道,被嗆得連連咳嗽。
這時候鄒老爺子就磕了葉子煙,一瘸一拐地進了廚房,不一會兒端了個磁盅出來,輕輕地放在我面前的八仙桌上,然後就坐在我對面,一對渾濁的老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這老人家話不多,一見面就沒說過一句好話,所以我也沒打算主動跟他搭話。不過等了大概五分鐘左右,老人家竟然先開口了:“看你們的樣子,不像是一般人家,莫非我家老七又借錢了?別怪我老頭子不講情面,我家老七是個不孝子,從小就不學好,我老頭子為了他受盡了不知多少苦。”
說罷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腿:“這條腿,就是我那畜生打斷的,當初他拐別人家的孩子去賣,我看不過去,就去阻止他,結果那混帳小子,一棍子把老子的腿給打斷了,唉……”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愁眉苦臉地再次拿起煙杆,不過看了維托里奧和馬日蒂娜一眼,猶豫了一下,就把煙杆放了下去,苦笑道:“也不知我們鄒家到底造了什麼孽,竟然出了這麼個孽種!那畜生整日裡好吃懶做,屁事不做,整天就知道做清秋大夢,說自己要發財。我呸!就他那德性,有幾個錢就能讓他馬上給折騰光了,這些年老子替他還的債也不知有多少了!”
見我們依舊沒有說話,老爺子也不客氣,繼續道:“不是我老人家找你們訴苦,我只是想告訴你們一個事實,我那兒子,就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生,你們要是借錢給他,那是你們自己識人不明,我反正現在也是沒那個能力替他還債了。”
說著他又猶豫了一下,道:“而且你們也看到了,我已經老了,田地里的事情也快干不動了,也不知還能活多久。這一輩都在為那小畜生操勞,結果我卻連個好都沒得到。我已經受夠了。”
“放心,老人家,我們不是來要債的。”胡沁雨心比較軟,被他這麼一說,就想起了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弟弟,也跟著抹起了眼淚,一邊還不忘寬慰老人家,“我們只是來找他問個人的,我弟弟說來找他做生意,所以……”
“誒?我看你們身份似乎不一般,怎麼你家的弟弟會跟我那個豬狗不如的兒子混在一起的?”老爺子詫異地問了一聲,隨即自己就先搖起了頭,“算了,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問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你們喝水吧,我老頭子這些年被那小畜生氣得不輕,脾氣也就不太好了,不好意思了。”
我們幾個沒去動那磁盅……主要是看那磁盅有點髒,真心不敢下嘴。倒不是我們嫌棄人家窮,是真心覺得這家裡太髒了,能不碰的東西還是儘量別碰好了。
枯坐半小時,我們等待的鄒老七沒有出現。老太太一個人顫巍巍的回來,一見了我們就有些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我們家老七不知道去了哪裡,要不你們留個電話吧,要是他回來了,我讓他給你們打電話,好嗎?”
老太太的眼神怯怯的,顯然有些言不由衷。鄒老爺子卻怒喝起來:“都是你這老太婆,屁都不懂,還在想著幫那小畜生遮掩是吧?那小畜生肯定是在河對門打麻將吧?你也不用幫他隱藏了,那狗東西,還真忙得出個屁來?”
“你這老頭子懂什麼。”老太太的大吼被自家老伴打斷:“什麼叫我不懂?我看不懂的是你,那小畜生,老子已經忍他很久了!”
鄒老爺子吼完,撐著大腿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院子口,回頭對我們招呼道:“你們跟我來,既然你們找過來,肯定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吧?這老不死的什麼都不懂,我帶你們去找那狗東西。”
老太太在後面不滿地摔了盆子,隨後嗚嗚咽咽地一邊哭著,一邊繼續去餵豬了,顯然跟老爺子這樣的爭吵次數並不少了。
我們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後跟著鄒老爺子出了院子,踩著崎嶇不平的鄉間小路,慢慢地往前走。路邊的水田裡的水稻已經長到了腿彎的位置,我那幾個學生明顯沒那麼多愁緒,很快就又開心了起來,嘻嘻哈哈地對田間地頭指指點點,顯然這樣的鄉村美景,讓她們感到很開心。
胡沁雨猶豫了一下,跑過去要攙扶鄒老爺子。但老爺子並不領情,而是搖搖頭說道路太窄,容不下兩個人並排行走,而且他的腿是被自己兒子打斷的,這是報應,是他沒能管教好兒子,讓兒子作了孽,所以他才應該受這樣的活罪。
老人家的思想很樸實,卻也讓維托里奧相當敬佩,她低聲對我說,這位老人家其實很值得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