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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仔細觀察段宏斌,我才發現其實他的面相雖然難看了一點,從命理上面來說,卻是相當富貴的面相。圓臉大耳,代表富貴綿長,闊鼻廣口,代表財源廣進。像他這種面相的人,就算懶一些,日子也過得比大多數人舒坦。
看相算命不是我的專長,老爺子倒是在這方面很有建樹。我因為天賦的問題,沒學到老爺子十成本事的三成,再加上當時年紀小,覺得抓鬼神馬的簡直太酷炫了,所以我主攻方向不是堪輿命數,而是捉鬼驅魂的陰陽術。
段宏斌並沒有發現我在看他,他依舊低著頭,雙手捂著臉,哭腔更加嚴重了:“你知道嗎,我以前曾經很自私地認為,誰誰得了絕症,那是他自己倒霉。可是在親眼看到病床上的柳許瑤之後,我才發現以前的我真是太惡毒、太卑劣了。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明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卻還是拼命地笑著,她帶給我的震撼,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用言語來形容。”
我拍了拍段宏斌的背,心裡也默默嘆了一口氣,段宏斌所說的,其實跟我的想法完全一樣。現在網絡上、報紙上隔幾天就回爆出某某年輕人得了絕症,亟需大家伸出援手。每當看到這樣的新聞的時候,我都會匆匆略過,心裡就不免在想:要死就安安靜靜地死,鬧這麼大動靜,是怕天下人不知道你得病了麼?
柳許瑤病逝的消息也沒帶給我太大的感觸,畢竟那個時候,我對柳許瑤也沒留下什麼太深的印象,只是記得她是個愛笑,皮膚白的女孩子。沒有親眼看到病床上的她堅持求生的畫面,我也根本無法想像她所經歷過的痛苦。
我認為我這個人並不冷漠,只是這個社會太過複雜,讓我本能的對所有人都保持著懷疑的態度。
可是段宏斌的話,卻深深地敲進了我的心靈。我從來不曾想到,一個我無比厭惡的人,竟然能讓我產生一些共鳴!也許我對柳許瑤的事情並不能感同身受,但是現在回想起來,柳許瑤真的很可敬。
高一的時候她是個沉默寡言又怕羞的女孩子,高二開始,在胡沁雨的幫助下,她漸漸開朗起來,也開始笑了。也正因為她的笑容給我留下的印象太深,所以讓我忽視了她後來遭遇的病痛。
段宏斌低著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接著說道:“我想幫助柳許瑤,我想給她捐錢,我想讓全校的人都知道她的遭遇。可是我還沒來得及為她做些什麼,這個可愛又堅強的女孩子,就這樣離開了人世。”
“後來我去見了她的父母,我想向他們道歉,並且告訴他們,我要把柳許瑤的堅強告訴所有人。”段宏斌用力搖頭,聲音已經大為顫抖起來,“可是柳許瑤的父母告訴我,一切都過去了,正如她悄悄的離開人世,她最後的遺願,竟然是希望知道這一切的人不要聲張,她不想讓她喜歡的還有在乎她的人傷心。她還說她很感謝胡沁雨,如果不是開朗活潑的胡沁雨教給了她什麼才是快樂,她也許早就已經離開人世了。她說高二之後這兩年,是她一輩子最快樂的日子。”
我的確是被震撼到了,柳許瑤比我想像中的要堅強開朗得多了,當我對二高毫無歸屬感,依舊沉湎於自己對班主任老師的厭惡時,這個病弱的女孩,卻用自己最後的生命,喊出了她對高中生活的熱愛。
我只覺得眼睛裡的畫面有些模糊,急忙伸手抹了抹眼角。段宏斌卻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起來,他一邊摘下眼鏡,一邊拿餐巾紙用力擦著眼角,尷尬地笑著:“咦?我是怎麼了?我怎麼會流淚的。”
這傢伙,其實心裡也有自己的苦啊。
我又拍了拍段宏斌的肩膀,他對我的無禮也毫不在意,又甩了甩腦袋,擤了擤鼻涕,吐了口唾沫,哽咽道:“那之後,我就一直很煩躁,每天拼命地抽菸,拼命地喝酒,連上課也有些心不在焉了。也就是在去年十月的那一天,我在這棵白楊樹下,看到了胡沁雨。”
段宏斌長長吐了一口氣,說道:“那是國慶節期間,學校里沒什麼人,我又想起了已經死去的柳許瑤。當時我一個人走到這裡,看到胡沁雨在哭,我想她跟柳許瑤是最好的朋友,肯定是知道了朋友的死訊,所以來緬懷逝者的。”
“當時我就想,這棵樹下有什麼值得懷念的嗎?也許我應該打開教室門,讓她進去看看才對。”
“當時我這麼想著,慢慢接近了胡沁雨,結果卻聽到胡沁雨的哭聲越來越大,一邊哭一邊喊:瑤瑤,對不起,我這個朋友真是太失職了,竟然一直不值得你的狀況,如果……如果我早點察覺的話,如果我早點帶你去醫院的話……我對不起你。”
段宏斌學著胡沁雨哭泣的口氣說話有點可笑,但我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只覺得心裡沉重到了極點。其實胡沁雨想得太多了,就算她發現得早,其實柳許瑤也已經沒救了。不如說從高一的時候就被宣判了死刑的她,一直堅持到高中畢業才離世,已經是個不小的奇蹟了。
段宏斌沒有我想的這麼多,依舊說道:“聽到她的哭聲,我心裡就像被幾千根針扎似的,我想勸勸她,結果剛剛抬起腳,胡沁雨整個人就軟了下來,哭聲也戛然而止。我看情況不對,急忙過去把她扶起來,怎麼叫也叫不醒。送到醫院的途中,胡沁雨曾經清醒過一次,說她看見了柳許瑤就在咱們班的教室里,然後就又昏迷了過去。自那以後,胡沁雨就再也沒有醒過來過。醫生說她已經是個植物人了,要甦醒的可能性非常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