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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必須走。自尊不是個性,而是人類本能。孫小聖臉皮再厚,終究也是個人。即使當不了很全面的人,也絕不能當個缺心少肺的人。小聖手裡動作快了些,疊被子,整衣服,跟盜墓似的拾掇衣櫃,他要把自己在這裡的一切都掏空,片甲不留。
很快到了周末,那個花姐約定給大家開慶功宴的周末。晚飯前樊小超打來一個電話,說飯局馬上開始了,二隊三隊人和領導們來得都差不多了,就等他這位關鍵人物呢。孫小聖正在下樓,嘴上說正在路上,心裡又不得勁了:關鍵人物?確定不是諷刺自己?還有什麼人能有比他這樣在騙局中被耍得團團轉的蠢貨更值得注目嗎?一定就是諷刺自己。
樊小超的電話里很吵,幾聲大笑傳來,好像是劉洵和燦燦等人插科打諢,邊上還有人叫服務員倒茶。小聖聽得鬧心,掛了電話就關機。
他到自家樓下,發現陽光很充足。雪化了,天藍了,陽光都是暖撲撲的。路上的行人雖然個個穿得像蠶蛹,但都走得格外靈活,腳下生風,腦門兒冒汗。晚飯的時間點兒,大家都要去填肚子了。經濟基礎之下,飢餓也能帶給人期望。小聖摸摸褲兜,走進了小區里一間自己最常去的小飯館。
他要了兩瓶啤酒,三個炒菜,一會兒就吃得亂七八糟了。
肚子很快鼓溜起來,但嘴裡跟嚼蠟似的沒味兒,孫小聖拿酒灌自己,不一會兒身子就輕了許多,周圍的亂糟糟景象也順眼了。
景象中多了一個人,直接在自己對面坐了下來。小聖駝背縮脖,跟龜仙人似的眯眼看去,發現這人又熟悉又陌生。粗眉毛,長條眼,窄鼻子,濃劉海兒,額翹膚白,嘴小頦尖,穿著油油亮亮的皮夾克,裡面還翻出鈷藍色的亞麻襯衫。這麼一個形象,好像走到哪兒都會貼一身女孩兒眼睛。孫小聖整個人酒喝得已經有點兒魔幻,但心裡還是殘留一絲清醒的,他冷冷一笑,自顧喝酒。但不知怎麼回事,又跟喝尿似的吐了出來。逼沒裝好,反而獻醜了。小聖的冷笑變成自嘲的笑。
李出陽管服務員要了個杯子,伸手給自己倒酒。孫小聖明白了,他這是對自己的惡行要自圓其說呢。說著自己起身,準備離座。
李出陽抬手攔他,“哎哎,我可沒帶錢包。”
孫小聖跌坐在椅子上,“怎麼著,放著慶功宴不去,跑到我這兒臭顯擺來了?那麼喜慶的隆重場合,哪兒能少了你這位大功臣啊。”
孫小聖本想保持冷戰模式,但體內酒精作祟,嘴就跟鬆了弦似的嘚啵嘚起來了。
“這杯酒我敬你。”李出陽端起杯子仰脖喝乾。雖然說得乾脆,但還是跟喝藥似的鼻歪眼斜。
“祝我以後在新的工作崗位上一帆風順?那還是祝我以後別跟二傻子似的被人騙得一愣一愣的吧。”
“不是,是要謝謝你護著我。我從來沒想過,在我被劉洵追捕的時候,孫小聖會擋在我面前,說沒人動得了我。雖然當時我是在當著靳傑的面做戲,但那種感覺,很好。”李出陽借著酒勁兒說。
這傢伙是暗有所指嗎?還是憋著什麼處心積慮的後續?真是難搞。小聖暈暈乎乎地想起,自己前兩天收拾行李之後,大包小包地路過監控室,忽然被門口的趙大峰叫住。趙大峰讓他幫忙調一段訊問室監控錄像,小聖一進屋,趙大峰就挺神秘地把屋門關上,挺玩味地說:“嗬,真卷上鋪蓋了?準備去哪個派出所?古城派出所我都蹚遍了,用不用幫你跟那兒領導墊句話?”
“不用不用。”孫小聖哪還有心思聊這些。
趙大峰看著小聖調試設備,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點開旁邊電腦屏幕上的一個視頻文件,“對啦,你瞅瞅這個。”
小聖不明白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照做,發現那是兩個月前會議室的一段監控錄像。畫面里一桌子人他都很熟悉,二隊三隊成員加花姐等人,唯獨少了自己。會議室監控系統最先進,麥克風收音效果極強,每個人說話都清晰入耳。小聖看看屏幕右下角的時間,他知道了,那是自己當時被劉洵抓走的第二天下午。那場經歷對他來說刻骨銘心,而同一時間的不同空間,這幫人又會怎樣影響著自己的命運?雖然結果是已知的,但過程卻一直是個漏網之謎。此刻錄像赫然在目,小聖當然格外重視,心臟怦怦直跳,太陽穴都共振了。
錄像里,李出陽和劉洵據理力爭,試圖推翻對方提出的所有不利於孫小聖的證據。兩人都是面紅耳赤,就差戴上拳套跳到會議桌上干架了。
他聽到李出陽說:“不論今天這件事結果怎樣,孫小聖都已經坐了鐵椅子。我相信只要他能夠洗脫嫌疑繼續出來執法,他當警察都會當得比你好。”
趙大峰站在小聖身後深沉提示,“這個時候可不是做戲。我們當時可是真正把你當成了犯罪嫌疑人的。”
畫面里劉洵等人得勝離席,李出陽怒捶桌面,然後帶領三隊眾人追了出去。
“你對李出陽的那種維護,其實他早就對你做過。而且是你不知情的狀況下。”趙大峰看著孫小聖。
孫小聖現在也看著李出陽。
“別客氣,如果你哪天看見我被人害了,那就一定是真的,因為我演不出來。”
孫小聖不知怎麼就暈暈乎乎地給李出陽送過一個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