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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陽嘆氣,看著這個只比自己小兩三歲的青年,感慨世事多變人生艱難。不過小民自己倒想得很開,他說自己現在在北京發展,做影視後期,只有在年底才回來和家人團聚。這樣挺好,開了眼界賺了錢,每次歸來都有衣錦還鄉的滿足感,家裡的那些歷史問題也不那麼凸顯了。出陽想怪不得這小民說話字正腔圓一點兒鄉音都沒有呢,看來在北京還有一點好處就是普通話技能暴漲。
兩人回到客廳,發現老村長已經上香完畢,正在指揮耿紅英倒茶。耿紅英提著水壺剛一靠近灶台,那灶口竟然躥起一大條火舌直燎耿紅英頭髮,嚇得她大聲尖叫。小民趕緊上前安撫,老村長更是亂了方寸,哆嗦著嘴唇說:“這不是好兆頭,莫不是夏生有麻煩?”說著轉身又忙忙叨叨地要去上香。據小民說,他們家供的所謂先人是清朝的一個道台,估計是老賴家祖上當的最大的官了吧,反正就是稀里糊塗地被老爺子當祖宗一樣供了好些年。
賴夏生就是老村長昨晚失蹤的三兒子。出陽覺得挺可笑,冒一柱火苗子就是不祥之兆,那這灶里火還旺著呢,豈不是世界末日了?想罷半寬慰半調侃地說:“老爺子,人家說火滅或者燭滅才是凶兆。這個說不定是有喜事呢。”
村長還就是稀罕出陽,對這話受用極了,趕緊拉著他坐到椅子上,滿眼放光地說:“你說得還真有可能!小民他爸爸說是今晚就回家了……”
小民拉著長音打斷,“爺爺!我都跟您說了,別把他發的那簡訊太當真!我爸走了那麼些年,偶爾喝多了想您了給您發個消息,沒準兒就是說說而已。要是一會兒信號基站修好了您給他打電話問問,總不能這麼空等著吧。”
老村長把小民轟了出去,出陽瞅準時機也陪著逃出了客廳。他怕再跟老村長待下去,自己真被洗腦成那個賴小軍了。
賴小民說爺爺這是心病。歲數一大,心病就成了心魔。他因為小軍的事對兒子極度內疚,尤其是兒子出走後他就更是渾身不得勁,又怕別人看出來,憋屈得脾氣愈發古怪。後來還是小民想辦法在外地找到了自己父親,勸說他時常給爺爺打個電話報平安,為這他還專門給爺爺置辦了台手機。這招雖然治標不治本,但爺爺每每接到父親電話還是喜出望外的,雖然當著家人接時依舊故作深沉拿腔拿調,但起碼有了盼頭,心裡不那麼發虛了。
父親在外漂泊了四五年,雖然一直未歸但和爺爺的關係反而緩和許多。這也是正常現象,有距離就有思念,其他烏七八糟的事情就淡化了。小民很是欣慰,但前兩天父親突然給爺爺發了一條沒頭沒尾的消息,說是要在今天回家,最晚不超過明天。爺爺欣喜若狂,打過去卻又是關機,於是情緒有些焦灼。再加上從昨天開始村裡的信號基站壞了,全村的手機都接不到電話,與父親更是一度失聯。直到現在他們還都不知道父親玩的這是哪一出呢。
“找個座機打過去問問不就知道了嗎?”出陽說。
“我也想過,”小民在院裡一邊給出陽和白胖子發煙一邊說,“但你說要是問清楚了,我爸說只是開個玩笑,或者說又改變主意不回來了,讓我怎麼跟爺爺交代?他為了等我爸,連我三叔都顧不上找了,這要真是把他念想斷了,非又跟我們發脾氣。還是讓他一天天等下去吧。”
出陽一想也是,老人都是小孩兒脾氣,又不能像小孩兒一樣管教,只能由著他鬧。怨只怨他那沒譜的老爹和這缺德的信號塔。
白胖子鼻子一拱,“嗬!我好像聞見包子味兒了!”
老村長應聲而出,伸手去捉李出陽,“孩子走跟我進去,嘗嘗我孫媳婦的拿手絕活,包你吃了就不走了!”
出陽再次落入魔爪,沖白胖子撇嘴。小民更是無奈,小聲沖白胖子說:“你瞅瞅,從這就能看出我爺爺多疼我那死去的哥吧。”
白胖子不忿地嘟囔:“這虎牙長的,值了!”
幾人進了屋,除了王月薇在自己房裡奶孩子,其他人都圍著圓桌落座。桌上好幾碟圓滾鮮亮的大包子極是搶鏡,白胖子本不餓,看了這些肚子竟然自己咕咕叫了起來。老村長夾起一個包子直落出陽碗裡,又囑咐小民給出陽倒醋剝蒜,搞得他跟生活不能自理一樣。白胖子沒人招呼只能自食其力,剛抓起一個包子還沒等咬呢就聽自己身後的大玻璃窗被敲得咚咚響,回頭一看外面是王月薇,正在跟他說著什麼。出陽也回頭看了一眼,但無奈玻璃窗密封太嚴,根本聽不見一字半句。小民湊上前聽了兩耳朵,然後一拍腦門兒,“咳,幸虧我嬸提醒,我都忘了,這兒還有這個呢。”
說完他就跑到一邊的碗櫃裡翻騰,然後端出了一碗黑不溜秋的東西。出陽心裡高能預警,怕是鄉村裡的什麼古怪野味或者偏方配料,回頭不吃不合適,吃了又難以下咽。
“嘗嘗,我們家有名的辣椒戶!”
原來是辣椒,被碾碎了搗在油里,賣相雖然瘮人,但味道還是相當不錯的,對得起辣椒專業戶的美名。出陽想這賴家屯也是挺逗,誰家專長種什麼就給什麼封號,什麼南瓜戶茄子戶玉米戶的,聽著倒是一片和諧美景。那麼問題來了,要是養豬養王八可怎麼辦?
出陽繃住不笑,使勁兒咬包子。老村長看著高興極了,拿筷子的手都哆嗦了,都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他就帶著這麼一臉闔家團圓的美滿靜靜地看著李出陽吃包子,看得神情都恍惚了。出陽卻吃得不甚安心,總覺得自己挺小人的。憑著一張和人家孫子相似的臉跟這兒騙吃騙喝,想想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