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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賴小民說得氣定神閒,但李出陽還是能感覺到不遠處耿紅英肩膀一抽。
“你是一個配音演員,在你們業內,應該叫‘聲優’吧?混二次元的,果然行事風格很犀利呢。”李出陽死死盯住賴小民臉,隨時捕捉任何一個可能出現的露餡兒的表情。
人群里開始窸窸窣窣了。大家開始用極度負責和交心的態度剖析案情。
“小民咋可能是演員?”
“不是那種真正的演員,叫配音演員。”
“那啥是配音演員?”
“打個比方吧,《兄妹開荒》看過沒?後台那兩聲雞叫就得讓配音演員來出!”
場面開始荒腔走板起來。老民警讓眾人打住,又問李出陽:“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李出陽看著賴小民,“從我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就覺得他很眼熟,但是又怎麼都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後來我聽他說話氣息特別穩,就算是中午大家一起跑著去看賴家祖墳的時候,所有人跑了好幾里山路都累得說不出一句整話,但他仍能夠很穩健地跟人說話和交流。我想,這就是你們這個行業的特徵吧?沒有常年的練習和習慣養成是根本達不到你這種說話程度的。我之所以覺得你眼熟卻又認不出你,實際上是因為我單單是對你的聲音熟悉,但從你的面貌上卻對不上號兒,才造成了錯誤的判斷。”
“恐怕這只是你的想像吧?我用什麼方式說話、在北京從事什麼行業難道跟案件有關係嗎?更別說你推斷得完全沒有依據了。你說我說話氣息穩就是配音演員,那丁驚宇的視力還是5.1呢,你就能說他是飛行員?我二嬸還會唱兩嗓子山歌呢,你就能說她是音樂學院科班出身?無稽之談!”賴小民拂袖皺眉。
街坊們都被說得頻頻點頭:這對,這說得對,他二嬸要是音樂學院的那咱們全村人都能上人民大會堂唱合唱了。
李出陽說:“我說的對不對你自己心裡知道。但你要非好奇我究竟為什麼這麼確定,我可以告訴你,還憑你之前和我在一起的幾個細節。”
賴小民僵著臉不言語,老村長和賴春生等人惴惴不安,街坊們倒是興致大好,個個收腰提臀,精神頭十足。
“你還記得你在跟我說,要在你家自留地給我扒白菜的話嗎?當時我跟你說,前幾天下了雪,地都凍了,扒起來恐怕不方便。你跟我說‘異常蕭條的雪,根本算不了什麼。’當時我還覺得這句話說得有些彆扭,隨便應了句也沒多想。現在分析起來,你跟我說的應該是‘一場蕭條的雪’吧?你們配音演員都很注意讀音,忌諱念錯別字,而‘一場’里的‘場’就是在生活中經常容易被人念錯的。在部分情況下,‘場’字作為量詞使用時,它的發音應該是cháng,而不是我們習慣說的chǎng。其實但凡你在這個二讀聲後面隨便跟個三聲的字我都是聽不出來的。比如你要說‘一場雪’,或者‘一場小雪’‘一場好雪’,都很難讓人聽出這個二聲的突兀。因為隨便一個二聲後面如果跟個三聲的字,前者也會很自然地被人誤認為三聲。但你偏偏在這個‘場’後面跟了個一聲打頭的‘蕭條’,效果當然就不一樣了。”
大家都按著李出陽的說法練習發音,口中念念有詞。李出陽繼續掃盲,“當然,這是我後來才意識到的。後來到你家之後,你又對我說了一句話,拿著一碗辣椒跟我說‘我家有名的辣椒戶’。我還想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榮譽稱號,但現在細想想,按照我們不專業的角度講,你當時說的應該是‘辣椒糊’吧?道理和剛才我說的是一樣的,‘糊’在形容吃食的時候,發音應該是hù,而不是我們經常所理解的hú。而且就在耿紅英讓你拿辣椒糊的時候,她隔著密封的玻璃跟我們說話,我們誰也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但你一過去,看看她嘴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想,除了會唇語的人,也就是你們配音演員能夠對說話口形敏感到這種地步吧?”
賴小民像泥胎一樣直挺挺站著一動不動,李出陽笑笑,“當然,這是你的職業素養第二次出賣了你。後來我為了確認自己的推測,還特意在剛才問了你一個問題。你還記得嗎?我問你西邊的山叫什麼山,你告訴我叫藤蔓山。實際上這個藤蔓的‘蔓’在這裡發音也不是我們常常誤認為的màn,而應該是wàn,你當時連續說了兩遍這個詞,都用的是後者的發音。你在這個村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用的都不是村里人習慣說的錯誤發音,就更讓我篤定了你在這上面不同尋常的專業。再加上我一開始說的你對說話氣息和咬字上的把控,以及我對你聲音的似曾相識,讓我確信你一定是個在業內挺活躍的配音演員。”
李出陽說著說著就勢不可當了,“怎麼樣,你承認嗎?不承認也沒關係,回頭我們可以去找國內的配音圈了解情況,恐怕你的職業身份很容易就得到證實了。”
一邊的小民警聽得五體投地,但腦子仍是轉不過彎兒,“就算他是配音演員,又和這案子有什麼關係啊?”
“那就不得不提到這一位了。”李出陽目光所落之處,正是縮頭縮腦預感大事不妙的瓜嬸。
“瓜嬸,能再跟我重新說一遍,當時你昨晚六點出頭借賴夏生錢的經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