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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聖說:“那你送去修啊。”
夜雲說:“搬不動。”
小聖手指停了一下,繼續發道:“找人來修?”
夜雲說:“那就你吧。”
孫小聖手機差點兒從上鋪掉下去。他腦中蹦出千萬個問題:我真能去?你這麼信任我?不怕我是壞人?不怕我另有所圖……最後這些問題全堵在指尖,化成了一句極為有責任感的酷話:“好的,把地址發給我。”
夜雲很快發來地址,孫小聖這才想到一個關鍵問題,自己對電腦壓根兒一竅不通呢。自己都把辦公室電腦弄壞三台了,上回信息通信處那姑娘都跟自己急了,說他是破壞王。但他轉念一想,算了,不管怎樣都要去試試,姑娘如此信任自己,只要他作風正派不存邪念,說不定會感化好那台破電腦呢。
小聖的微博里曾經發過自己的幾張照片,夜雲說很喜歡他穿過的一身黃色衣服,讓他穿著那身過來相見。小聖挺為難,那件黃色帽衫是網上買的,結果到手一看有色差,太鮮亮了,跟環衛工的螢光背心兒似的。夜雲卻說她喜歡這種顏色,小聖不敢恭維,心想您是屬膩蟲的吧?【註:膩蟲,即蚜蟲,習性喜光。】
第二天孫小聖休息,穿上那件黃帽衫就開赴夜雲的住處。夜雲家住在古城南部某小區,據說這個小區是教育局的宿舍,雖然都是老舊樓房,但格局甚好,小區院內也有相當大的院落,裡面亭台花圃鋪設得很是人性化,雖說不如之前岳爽的小區,但也精緻小巧別有風情。孫小聖踩著幸福的節奏進入小區大門,先看到一群著統一服飾的大媽們在花壇前面跳廣場舞。這已經是見怪不怪的場景,孫小聖卻仍然看得有滋有味。大媽們雖然滿頭銀絲身材肥碩,但教育系統退休的人跳起舞來仿佛別有風韻呢。
小聖想到此處,拍拍自己的頭,想:過了過了,再愛屋及烏也不能如此違心。
孫小聖的手還沒從腦瓜兒頂落下來,就聽腳下啪地發出一聲脆響,好像是什麼東西爆裂開來。小聖被應激反應彈射到廣場舞人群里,大媽們也亂作一團。一個鬈髮大媽佯裝鎮定,推著他問:“小伙子,你打火機掉地上爆炸了吧?”
孫小聖一摸兜,發現煙和火機完好如初。還沒等他弄明白,就聽頭頂上傳來銀鈴般動聽的三個字:“孫小聖!”
小聖一抬頭,只覺右脖頸子嘎巴一下格外慘痛。小聖心想:完蛋,落枕犯了!
他落枕是老毛病了,自從有一次蹲點兒持久不動就種下了病根,變成了他渾身上下最不可控的風險,隔三岔五就會發作發作。但今日情況特殊,他也顧不得嘰嘰歪歪了,像革命戰士一樣堅挺著,發現正是夜雲在五樓的窗戶邊沖他招手。小聖明白怎麼回事了,她從樓上扔下來一個摔炮。摔炮就是種一摔就炸的小爆竹,沒什麼殺傷力,卻能把人嚇個半死。夜雲估計是在樓上閒得慌,拿他解悶呢。孫小聖在大媽們的一片抱怨聲中繞到樓另外一側的單元門處,邊走邊僵脖笑著,“調皮。真是調皮。”
孫小聖百般調整姿勢卻仍舊無法緩解病痛,正糾結著,夜雲又發來信息催他快上來。小聖想,她還真是不錯,既不認生又不擺譜兒,甚至還有幾分乖張。黃蓉第一次碰見郭靖就是扮成小叫花子眉目傳情,夜雲也這路子,可見都是具有傳奇性。孫小聖曾經設想了千萬次與夜雲相見的場面,各種溫馨各種羅曼蒂克,什麼懸著下弦月的沙灘、高聳入雲的旋轉餐廳、一地可愛小動物的牧場,都那麼地貼合小聖的訴求和夜雲的氣質。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夜雲直接給了他一個最正統的機會,那就是她的家。她這是想考驗他啊,他就更要心無旁騖地去修電腦了。
這會兒忽然颳起大風,甚至還有點兒沙塵暴的意思,一股一股的黃土往門洞裡灌,好像連老天爺都催著他趕緊上樓赴約。孫小聖不再跟脖子較勁了,心想這也是拜夜雲所賜,她應該會理解,說不定還會心懷內疚地替他呵護療傷呢。於是小聖任憑脖子僵著,小心翼翼地上了樓梯,一路哼歌,精神上儼然已經被治癒了。這座樓雖然內部挺乾淨,但一看就挺悠久,只有六層,而且沒有電梯。孫小聖爬得飛快,絲毫沒注意自己已經滿頭大汗。他在夜雲家門口緩緩停住,調整呼吸,抬手擦汗,想了一下,又把帽衫里的秋衣使勁兒往褲腰帶里掖,沒把好尺度,右脖頸兒又傳來一陣痙攣。
“啊!”他終於像沒經受住拷打的鋼鐵之軀一樣慘叫起來。
然後他竟然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第3節
孫小聖是被幾滴水激醒的。他跟宿醉一樣,完全斷片了。睜眼看去,四周是斑駁的磚牆,破舊的頂棚像老太太流著口水的嘴,不停往下漏雨點。孫小聖嚇得一下跳起來,抻了脖子,形狀扭曲,痛苦哀嚎。
他第一反應是自己被綁架了,但卻沒有看到劫匪,自己行動也自由,不像是被束縛了。再一摸兜,手機和錢包都沒了,連公交卡都無影無蹤,兜里只剩下一團破紙巾。小聖這才依稀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片段,又是困惑又是沮喪:不會吧,這算啥?人都沒見到,恐怕連仙人跳都夠不上資格吧?這是赤裸裸的搶劫啊。
真是丟人丟到南極洲。孫小聖在這間破屋子裡羞得直捂臉。
這會兒他才覺得後腦勺隱隱作痛,伸手一摸,腫了一個大包。他才恍然大悟,自己當時正是這樣挨了一悶棍才失去意識的,這恐怕還是團伙作案,蓄謀已久。可是他怎麼也不相信夜雲會是這樣的人,尤其想到她說的那些俏皮不失溫情的話,那張文靜又帶有靈氣的臉,他真覺得自己的三觀都崩塌了。這個世界怎麼了?怎麼就不能好好運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