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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一句話才剛落下的時候,鋒利的刀刃已經因為失速的力道,猛地削掉了手指上的一塊肉。失去皮膚覆蓋的肌理曝露在空氣中,從裡頭滲出的腥紅液體,很快就將肉塊由粉紅色變成了鮮豔的紅色。
阿藍姐看得心驚膽顫,然而陳義剛卻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繼續就著手指缺少一塊肉的姿勢削起了地瓜皮。滴答滴答的血水從手指滑到手腕,再落到了地瓜上,帶出一股嗆鼻的鐵鏽味。
「夭壽啊!小陳,你快點停下來,先止血要緊!」阿藍姐手忙腳亂地抽了一大疊衛生紙,一把奪下陳義剛的菜刀,然後將所有的衛生紙都壓在傷口之上。
「你給我壓著傷口,絕對不準放開!我去拿醫藥箱過來。」匆匆交待幾句之後,阿藍姐踩著慌張的腳步衝出廚房,不一會兒就可以聽到走廊上傳來咚咚的足音。
陳義剛看著已經被染紅的衛生紙,毫不在意地將它們丟在地上,從傷口處不斷傳出的刺痛感,彷佛不被他放在眼底。
陳義剛先是看了眼掛在牆壁的鐘,再抬頭看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薄薄的嘴唇忽地揚起了一抹奇異的弧度。
十、九、八、七──
陳義剛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雙細長的眼睛直直地注視著門外的走廊,
六、五、四、三──
秒針喀喀的快速轉動聲,與胸腔里的心臟跳動聲交織在一塊,組合出一首開幕曲。
二、一!時間到──
啪!無論是廚房裡的、還是走廊上的日光燈都瞬間熄滅,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兇猛地侵襲著這間旅館。
陳義剛深呼吸一口氣,幾乎克制住心裡的激動。他的嘴唇一張一合,輕輕地喃出一個名字。「秀秀。」
充滿苦澀感的聲音讓這個名字就像是在陳義剛的心底紮根發芽,再也無法剝離。事實上,他完全沒有捨棄這個名字與名字主人的念頭。
「秀秀,你快出來……求求你,快點出來……」陳義剛的眼專注地凝視著已經一片漆黑的走廊,心臟重重地鼓動起來。
雖然旅館裡的員工都在謠傳秀秀是離家出走的,但是只有陳義剛知道,這是一個謊言。秀秀並沒有離開,她一直都在旅館裡的。不然,他怎麽會在每個月的今天今時看到那徘徊不肯離去的身影!
陳義剛用力地握緊拳頭,雖然傷口被指側摩挲而發出抗議,但是他卻毫不在乎,就好像傷口的痛覺神經是與大腦分離的。
啪噠啪噠──拖得長長的細微腳步聲忽地迴響在走廊上,將陳義剛的一顆心高高地吊了起來。他屏住呼吸,連一聲大氣都不敢發出,繃緊著身體注視廚房外。
沒有絲毫規律可言的聲音凌亂地在木製走廊上響起,彷佛要驚醒了沉睡中的黑夜一般。然而陳義剛注意到,伴隨著那摩挲著地板的腳步聲響起的,是一陣陣幾乎快要細不可察的嘶氣聲,
「秀秀!是你在那裡對不對?」陳義剛想也不想地就邁步沖了出去,他想要清楚看到腳步聲的主人,他想要問那道纖細的身影。
是誰殺了你?!我要去殺了他!!
無數的怨恨殘存在心中,陳義剛想起了那一天所發生的事情。
原本,他與秀秀約好,兩個人要一起離開旅館,再也不要被她的養父所阻擾戀情。然而隨著約定的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秀秀卻始終沒有出現在眼前。
他本以為是老闆發現了他們要失奔的事情,所以才阻止秀秀前來。然而當他隔天回到了旅館之後,聽到卻是秀秀離家出走的消息。
這怎麽可能!秀秀根本沒有赴約,又怎麽會離家出走?!陳義剛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為了查明真相,他甚至偷偷潛入秀秀以前所居住的房間,卻在房間的櫥櫃裡,看到了秀秀為了與他私奔而準備的行李。
然後,每個月,秀秀失約的那一天那一個時間裡,旅館總是會暫時地陷入停電。在暗沉沉的黑暗裡,依稀可以看見一道模糊的白色身影。
陳義剛知道,那一定是秀秀!
但是,是誰殺了秀秀?九重旅館裡的嫌疑犯太多了,每個人都有下手的可能性。無論是老闆,阿藍姐,秋子婆婆,甚至是那些女服務生都有可能。
想要得到答案的方法,就是親口詢問秀秀。已經錯過了好幾次機會的陳義剛發誓,一定要在今天追上那道白影,然後從秀秀的口中聽到真相。
為了這個目的,陳義剛從晚上的時候就待在廚房裡。這裡是他的負責區域,照理說不會有什麽閒雜人等打擾他。然而,阿藍姐的出現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除了自己獨處時,陳義剛幾乎沒有在與別人同在的情況下遇到那抹白影,所以,他絕對不能讓阿藍姐打壞這個機會!
在刻意失手的情況下,陳義剛將自己的手指削去了一塊肉,果然將阿藍姐從這間廚房裡調了出去,只剩下他一個人在場。
而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雖然眼睛還沒有適應黑暗,但陳義剛卻沒有絲毫猶豫地追了出去。包裹在褲子裡的兩隻腳拼了命地追著,在濃稠到化不開的黑夜裡,模糊的白影正緩緩地繞過走廊轉角。
「秀秀!」明明那蒼白的身影離自己只有咫尺之遙,但陳義剛卻始終無法與她拉近距離。他不甘心地加快追趕的速度,順著白影消失的方向轉入了拐角。
然而當陳義剛沿著走廊轉了一個彎的時候,映入眼底的畫面卻讓原本匆促不堪的腳步驟然停下。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一張英俊的臉孔上寫滿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