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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到來時,弗恩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路克斯。
”我還不知道,但是每次我在講這個故事時都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什麼力量在阻止我,不讓我想起來。“弗恩說,”即使主宰要我們忘掉過去,忘掉外面的一切,一個案件也並不是我生活的全部。“
“那麼你還記得其他案子嗎?”路克斯耐心地問。
“其他的案子?”弗恩愣了一下,隨後沉默地想了想,他想到很多案件的片段,都是些記憶碎片。他甚至無法確定自己是否參與過那些案件的調查,在他更加費力地去思索時,腦袋劇烈地疼痛起來。
路克斯一把將他按在懷裡,親吻他的額頭說:“這不是你的問題,鎮上的每個人都在遺忘,我說過很多次。你可以不想起來,只要我們離開了,一切都會變好的。”
“不。”弗恩憤怒地說,“它在偷走我的記憶。”
“可是你也在不斷製造記憶。”路克斯竭盡所能地安慰他,“你說過永遠不會忘記我。”
“我還是覺得那個案子很重要,我上次說到哪?”
“你說到那個男孩,他和星期三殺手相遇了,並且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去了殺手的家。”路克斯皺著眉說,“你去找他了。”
“對,我去找他了。”弗恩捂著額頭說,“我在他的家裡看到一隻狗。”
路克斯生怕他又想起什麼可怕的事,擔心地望著他。
弗恩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目光漸漸變得銳利沉穩,他知道歇斯底里幫不了什麼忙,只會讓他很快滑入崩潰的深淵。
“我走進了殺手的房間,那隻狗給我的感覺很不好。我還沒有搜查令,因此希望能夠在不停和他對話的情況下了解克蘭目前的處境。”弗恩說,“他的……客廳很乾淨,他有輕微的潔癖,所有東西都纖塵不染,不像個單身男人的住所。客廳里有個壁爐,壁爐上……”
他艱難地停頓了一下:“壁爐上有個……”
“有什麼?”
“噩夢。”弗恩說,“是一個確實發生過,又極其不真實的噩夢。”
他頭疼欲裂,忍不住彎下腰,把腦袋埋進膝蓋中。
“為什麼?我想到那個景象會這麼難過。”
他說的不是疼痛,而是難過。路克斯明白那絕不是指肉體上的痛苦,他的心緊繃起來。使者無所不能,卻無法幫助他。
“我聽到一個響聲,就像有什麼東西突然摔在地上。”弗恩抬起頭說,“然後那隻狗撲了過來。”
他渾身發抖,望著自己的手掌。掌心裡的那道舊傷在他眼中越來越長,裂開了血口,鮮血泉涌,血中又長出利齒,傷口變成了一張吃人的大嘴。
路克斯發現了他的異常,握住了那隻冰冷的手。
“你怎麼了?”他揪心地問。
“我的手在流血嗎?”
“沒有。”路克斯的雙手把他的手包圍起來。
“我產生了幻覺。”弗恩說,“我們要儘快離開這裡,主宰在計時,它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它會把我變成一個瘋子,就像喬伊·巴倫克一樣。所有發現它秘密的人都是一樣的下場。”
“好的,我們儘快離開。”路克斯說,“只要你準備好了,我們就走。”
第43章 小鎮之外,世界之內
接下去的幾天,弗恩控制住自己不再去想關於連環殺手的案子。儘管這件事猶如一個離奇的入口,強烈地吸引著他,讓他忍不住想要進去一窺究竟。控制自己的思想並不是件容易事,於是他把所有時間都用在改裝那堆破銅爛鐵上。
路克斯沒有打擾他,只是夜晚到來,他們變得更親密了,似乎只有在彼此的懷抱中才能抵禦來自主宰的惡意。
守衛們沒有輕舉妄動,只要喬迪·溫斯特還在弗恩的控制之中,維持小鎮和平就一點也不困難。弗恩每天沉浸在各種電路圖中,每一次改裝的過程都不一樣,總會遇到一些棘手問題。
路克斯很喜歡他專注的樣子,幾天後,弗恩把做好的對講機並排放在餐桌上。
這些怪東西的外表看起來實在有些不敢恭維,大多是用膠帶纏起來的,似乎輕輕一碰就會散架。
“你打算讓誰來用這些東西?”路克斯問。
“我會讓羅傑把人數清點出來,分成幾個小隊,每個小隊由隊長負責通訊。濃霧中還有殘存的怪物,而且很容易迷失方向,我們不可能照顧到很多人,因此要讓他們學會保護好自己。”
“你已經調好頻率了?”
“是的,我發現小鎮的無線電頻率和外面一樣,如果主宰是在模仿真實世界,它幹得還不錯。如果它只是隔絕外界,那似乎仍然有互通之處。”
“這些東西在濃霧裡也能用嗎?”路克斯有些懷疑,他認為濃霧是主宰用來屏蔽小鎮和外界的屏障,一旦走入其中,不僅會失去方向感,也同樣會失去互相之間的聯繫。
“我想去試一試。”弗恩說,他也想知道濃霧是否會隔絕信號,萬一這種擔憂是真的,他又得再次改變計劃了。
弗恩從桌上那堆怪東西里挑了兩個最簡陋的,測試時信號最弱,雜音很多,如果在濃霧中也能聽得清楚,其他就不成問題。
他們立刻出發去樹林深處。白天穿越鐵夾群沒什麼危險,對話試驗只要稍稍進入濃霧,在入口處進行就足夠了。
測試結果還算好,雖然有干擾,可至少能聽清說話聲。只要不出什麼太大的意外,他們前往濃霧盡頭時會儘量在一起,通訊只是最後的防範措施。
弗恩從霧中出來,路克斯已經在外面等他。
他們一起穿過鐵夾,快要到頭時,弗恩再次看到了站在樹下的黑影。他立刻警覺起來,毫不猶豫地轉身對路克斯說:“回去,回濃霧裡去!”
路克斯沒有質疑他的命令,飛快地後退。
樹林裡站著的是那個被喬迪叫做比爾的怪人。
弗恩相信只要是受到喬迪能力作用忠心耿耿的守衛,都不會罔顧他的性命隨意行動,這怪人是個例外。弗恩還記得被他甩到樹上的事,他的脊椎也記得,要是再被摔上一次,很難說是不是還能幸運地活下來。
但是不管他反應有多快,對方的能力並不受距離影響,弗恩在奔跑中像絆了一下似的,接著被憑空提了起來。
路克斯喊著:“弗恩!”
他看到恐怖的一幕,那種看不見的力量把弗恩顛倒過來,對著鏽跡斑斑的鐵夾摔落。路克斯已經不惜一切要使用能力救回他的命,但是遠處那個怪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不要使用能力。”他說。
弗恩沒有掉進鐵夾,沒有被那可怕的鐵器夾住腦袋。他懸在半空,在距離鐵夾只有一英寸的距離停下了。
怪人向他們走近了幾步,他的步伐看起來有些笨拙,大概是那身太過累贅的衣服導致的。
“不要用能力。”他又重複了一遍,“我只想和你們說幾句話。”
弗恩說:“讓我站在地面上也可以和你說幾句話。”
“那樣不行。”怪人說,“我還沒有自我介紹,你們見過我,我叫比爾·亞當斯。在這裡其他人還會叫我夜幕者。”
“把他放下來。”路克斯說。
“等我把話說完。”比爾望著他,“我知道使者無所不能,可是除非你能把這裡所有的鐵夾都變走,否則我一定會讓其中任意一個夾斷他的脖子。當然你也可以賭一賭,在我這麼做之前先讓我灰飛煙滅。”
“你想要什麼?”
“要你們不再去那條路。”
弗恩很為此驚訝:“你知道那條路?”
“不但知道,我還見過。”
“你一個人穿過了濃霧?”
“是的。”比爾說,“也許你們很難相信我說的話,可我說的是真的。我不怕黑暗,也習慣了在黑暗中生活。穿過這片漆黑的濃霧並不是件很困難的事。”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而且黑夜們會給我指出方向。”
弗恩沒有問他什麼是“黑夜們”,比爾用行動向他解釋了。他拉下擋住臉孔的圍巾,短短一瞬間,弗恩看到有黑色的東西從他臉上爬開,鑽進了衣服里。
“那是你的代價。”路克斯說。
“是的,不管多麼微弱的光,它們都能感覺到。因此即使在黑暗中,我也知道出口在哪裡,只要按照黑夜們躲避的反方向走就行了。”
就像只趨光的飛蛾一樣。
弗恩說:“什麼也不能阻止我們離開這個小鎮。”
“如果你現在立刻就死了呢?”
“除非鎮上所有的人都死了,否則一定會有人走向那條路。”弗恩轉頭對路克斯說,“不管發生什麼,即使我死了,你也會帶其他人離開小鎮。”
“是的。”路克斯回答,“但我不會讓你死。”
比爾沉默片刻,要保持一個人在半空中不動,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負擔,代價會累積起來,但他已經不在乎這回事了。
“克拉克警官,你為什麼執意要破壞這個小鎮的寧靜?”
“因為這個小鎮根本就沒有寧靜。”弗恩說,“你們沉浸在虛假的自得其樂之中,難道沒有感覺到一點點來自未知的惡意?”
“什麼惡意?”比爾說,“外面世界對我的惡意比這裡多得多,我不想回去。”
“我不知道你在外面遇到了什麼,但這不會改變我的心意。”
“你真的不惜一切也要那麼做嗎?”
“是的。”
“也許這是一個錯誤呢?”比爾的語調發生了變化,有些激動地說,“這是上帝賜給我們的一片樂土,你卻要回到那個污濁醜陋的世界去。我從小就在流浪,和一些年紀比我大的嬉皮士混在一起,很快就染上了毒癮。我在街頭生活了三十多年,我比你更了解外面的世界有多險惡。他們會把吃剩下的食物扔在你身上,好像這樣就算得上仁慈,他們會像躲避瘟疫一樣繞開你,會因為丟了東西就毫無證據地懷疑你,有些州還有流浪罪和遊手好閒罪。警官們也不會對你有好眼色,看待你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堆垃圾。我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