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頁
“你覺得這裡比外面好?”
“好得多,在這裡至少我不是一堆垃圾,而是……”
“而是卑劣的守衛,被能力和代價扭曲的怪人。”弗恩說,“我來告訴你什麼是外面世界的冷漠和殘酷,一個懷孕的母親在家裡被人開膛剖肚,一個不足十歲的女孩在臥室被歹徒jian殺,一個年輕人在酒吧里被毒販割斷喉嚨,一個變態殺手十年間殺了六十多個人,還有誤入邪教的少女們被當做首領的性工具而渾然不覺,那個世界每天都有那麼多可怕的事情發生,但我還是要回去。”
“為什麼?”比爾目光複雜地望著他,“在這裡,你幾乎得到了一切,連喬迪也不是你的對手。也許你可以把這裡管理得很好。”
“因為我不需要一個太具體的神。”弗恩說,“我不需要主宰,在外面你還有機會過上正常的生活,在這裡,你只是一個怪物,一個主宰操縱的傀儡。也許你對外面世界的印象也是假的,是主宰在讓你痛恨那個世界。”
“不,我記得很清楚,我記得每一個虐待過我的人,每一個往我身上吐口水的混蛋,我還記得……”他停下來,奇怪地看著弗恩,“我還記得你,我覺得我見過你,克拉克警官。”
“什麼?”
“對,我記得你……不,等一等。”比爾皺著眉說,“我想不起來,但我肯定聽過你的名字。”
“我沒見過你。”但是弗恩不能確定,他和比爾都無法確定,記憶混亂是小鎮上的人的通病。
“總之,我希望你能放棄破壞小鎮的規則。”
“喬迪也這麼希望過。”
“那麼很抱歉。”比爾失望地把圍巾拉起來遮住臉,與此同時,弗恩覺得自己忽然之間往下沉。那幾乎只有一秒鐘的時間,但感覺卻像過山車那樣真實而漫長。地面上的鐵夾張開大嘴向他迎來,但預想中的血腥場面沒有出現。路克斯抓住了鐵夾想把它挪開,弗恩落下時先撞到他的手臂,他沒有鬆手。鐵夾的機關被觸動了,弗恩立刻滾向一邊,路克斯迅速放開手,鐵夾發出驚心動魄的一聲巨響,他沒能站穩,坐倒在地上,手上鮮血直流。
弗恩向比爾撲去,趕在自己被再次甩出去之前按住他,一秒鐘也沒有耽擱,把他揍暈了過去。
“這傢伙太危險了。”他說,然後站起來飛快地跑回去。
路克斯正在擦掉手上的血,他的手掌真是多災多難,上一次的傷還沒有痊癒又搞得到傷痕累累。
弗恩撕下自己的T恤給他止血,把他按在懷裡。
他不想多說什麼,也許路克斯確實可以用能力來救他,但如果他沒有那樣做一定有理由。弗恩已經不會像剛到小鎮時那樣問他為什麼了,在這裡每一分鐘的流逝,都讓他更加堅定離開的念頭。
外面的世界確實不完美,有很多罪惡,甚至常常讓人灰心絕望,可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要回去。
弗恩對自己說,這就是他為什麼要當一個警察的原因。
那兩個信號最弱的對講機已經摔得粉碎,再也沒有用處了。弗恩慶幸沒有帶兩個最好用的,這樣損失還不算太大。
他說:“我們後天就走。明晚讓羅傑和旅人們把鎮上想離開的人集中起來,告訴他們該怎麼做。”
路克斯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濃霧的方向發呆。直到弗恩第二次叫他時,他才回過神來。
“你怎麼了?”
“沒什麼。”路克斯回答,“我們回去準備吧。”
說著,他轉身離開了樹林。
第44章 主角
弗恩把比爾關在巴倫克家樓下的地下室里。
那是個空空如也的小房間,沒有窗戶。
房間的天花板上有一盞燈,自從比爾進來之後,燈就一直亮著。弗恩脫掉了他的長風衣、帽子和圍巾,讓他的手臂露在外面。整個房間只有一個小小的死角照不到燈光,醒來後,比爾就蜷縮在那裡。一旦他走進燈光下,立刻會感受到黑夜們對光的恐懼。它們會在他身上四處逃竄,讓他體溫驟降,像得了重病一樣難受。
“抱歉,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控制你的方法。而且我了解到你只能移動不固定的物體,所以應該無法破壞這盞燈。”弗恩隔著鐵門說,“你還記得自己在陽光下的感覺嗎?”
“我記得。”比爾說,“我恨陽光。”
弗恩離開了他。
他和路克斯都在忙著準備離開小鎮的事。要打破那道屏障必須得藉助使者的能力,而挑戰主宰的能力會付出的代價連路克斯都無法估量。弗恩發現自從他們從濃霧盡頭的小路回來之後,路克斯開始變得沉默寡言,雖然在親熱時仍然充滿愛與溫情,可一旦獨處就會長時間發呆。弗恩對人的觀察十分敏銳,對路克斯更多了一份關心。他耐心地坐下來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路克斯的回答總是沒什麼。這個回答更加深了弗恩的憂慮,認為一定有什麼事在困擾著他的愛人。
這個小鎮上已經沒有能夠威脅他們的敵人,至少不像初來乍到時處處都是看不見的危機和陷阱。因此唯一能讓路克斯憂心的只有主宰。
弗恩忍不住想,難道他在濃霧盡頭得到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暗示。
路克斯是使者,是繼承了主宰能力的人,也許在那個詭異的地方他確實會獲知什麼驚天秘密。弗恩還記得在迷霧中突然之間豁然開朗的感覺,那一瞬間明白了所有秘密的快感和稍縱即逝的遺憾都那麼強烈,那麼難忘。也許路克斯也有這樣的經歷,並且事後沒有忘記。弗恩明白,如果這些秘密在一開始路克斯就沒有告訴他,那麼無論他如何追問也不會得到答案。
他決定在離開小鎮的路上加倍留意,不讓路克斯出任何意外。
羅傑和他的旅人朋友們幹得很不錯,加上自己人,有意離開小鎮的人數已經超過總人數的一半。
“82個。”羅傑說,“我按照十人一組編了隊,這是名單。”
他邀功似的把一張寫滿字的紙交給弗恩,指著上面的橫線說:“這些是他們自己推選的隊長,可以負責通訊的事。”
“很好。”弗恩說。羅傑立刻開心地笑了,但很快又強忍住笑容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弗恩看了名單,艾米麗和霍爾克都不在其中。艾米麗的情感缺失讓她對做出離開和留下的決策總是缺乏動力,她會覺得這是件沒所謂的事。而霍爾克的態度就非常值得推敲了。他是個狡猾的心理騙子,是個聰明的生意人,雖然他在小鎮上做不成什麼大買賣,但是他非常清楚什麼情況下能夠得到最大的好處。所以,表面上他始終是個兩邊不沾的中立派,弗恩明白他不可能參與他們的“小鎮逃亡”遊戲,他會觀望到自認為有利的時候再做決定。
這樣也好。弗恩心想,這樣他就能好好看管住喬迪·溫斯特。他毫不懷疑一旦事情出了無法控制的意外,霍爾克也會毫不猶豫地把這個寶貴的人質拱手交給守衛們。
自從喬迪落在弗恩手裡之後,那些死忠的守衛看待他的目光都充滿了刻骨仇恨,而在此之前,他們對他的態度僅僅只是敵意。
“守衛們像一群餓狼,有時我走在街上也會感到不寒而慄。”羅傑說,“但是他們對於你說的’殺了喬迪·溫斯特’的話深信不疑,始終沒有攻擊行為。”
“他們不是深信不疑,而是只要有一點這樣的可能性就會放棄攻擊。”弗恩說,“這不是他們自己的意願,是喬迪的能力造成的結果。他的能力真的不錯,要不然我也會很為難。”
“為難什麼?”
“我總不能真的殺了他。”
“哦,是的。”羅傑點了點頭,“你是個好警察。”
弗恩放下那份名單,望著他說:“你說過小鎮上有人去世就一定會有新人進來,是不是?”
“是的,沒錯。”
“可是沃倫警官死後一直都沒有新人出現,你覺得這是哪裡出了毛病?”
羅傑趕緊坐直了些,激動得難以形容,他很喜歡弗恩和他討論一些鎮上的事,這會讓他感到很受重視。可是這個問題並不容易回答,羅傑想了很久才說:“新人出現的時間沒有規律,至少我們沒有發現有什麼規律。據說一開始死去的人太多,因此新來者是怎麼來到的沒有人留意。後來大家在小鎮上生活得久了,也變得麻木,除了守衛,大概沒什麼人關心這事。”他停頓了片刻,突發奇想,“說不定是主宰忘記了,也有可能新人已經來了,只是藏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
這兩種可能性都不存在,雖然弗恩和路克斯都默認了主宰是一種有意識的超自然力,但是它應該依照某種看不見的規則在行事,他們還沒有認同主宰會像一個人類一樣思考和選擇,更不會產生“忘記”這樣的錯誤。而小鎮上的人們互相熟識,不可能有個新面孔不引人注意。
“如果一直沒有新人來,那只能說明一件事。”弗恩說,“主宰已經不再需要新人了。”
“這是為什麼?”羅傑不解地問。
“我還不知道。”弗恩回答,但是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他就成了最後一個進入小鎮的人。為什麼?他終結了什麼重要的事件嗎?
“羅傑。”他說,“有些事我不能對路克斯說,所以希望能從你這裡得到一些有用的答案。”
“我能為你做什麼?只要我知道的事,我一定會告訴你。”羅傑的腰挺得更直了,神情和語氣就像在宣誓,弗恩居然有不能對使者說的話要問他,這讓他受寵若驚。
“小鎮過去發生的事和小鎮之外的事,哪一個對你來說更記憶猶新?”
“是指具體的事件?”
“比方說,你剛到小鎮時發生的事情,你比我來得早,應該發生過很多事。你還記得那些事嗎?”
“當然,我又沒有健忘症。”
“你來了多久?”
“好幾個月,可能半年。”羅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問這些。
“好吧,假定是六個月,你確定是六個月?你能想起這六個月都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是你真的在這裡度過了六個月,還是你以為過了六個月?”
“我不明白。克拉克警官,你在說什麼?”
“我懷疑主宰在偽造我們的記憶。”弗恩說,“如果你在這裡過了六個月,想必你也不記得小鎮之外的事了。它抹掉我們真實的記憶,然後假造了一份小鎮記憶。不只是你們,也許路克斯的記憶也是偽造的,根本沒有那個因為他的能力而死去的朋友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