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恐懼告訴她應該站在哪裡,她聽從了它的話。
她聽不到別的聲音,每個人都在談論殺人。
弗恩望著被填滿的坑,羅傑他們為沃倫警官立了一塊墓碑,上面用黑色的油漆寫著名字。
克雷頓·沃倫。
這是老沃倫的名字,弗恩沒聽他說過,鎮上所有的人都叫他沃倫警官,而他幾乎沒有一個可以直呼其名的朋友。
“羅傑他們怎麼知道沃倫警官的名字?他說過嗎?”
“他的警徽上有,不過那是他自己寫上去的,我不知道鎮上以前有沒有警察,但他似乎很喜歡幹這份工作,反正又沒有人和他爭,誰會願意在這種地方當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執法者。他還兼做了登記員,真不明白在這裡選民和陪審團資格登記有什麼用?”
“他給鎮上的每個人做了登記?”
“應該是。”
弗恩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霍爾克走開了。
葬禮結束時,羅傑過來問他能不能接替沃倫警官當小鎮的警長,弗恩毫不猶豫地回絕了。
這裡沒有法律,也不需要執法者,如果不是有那塊簡易墓碑,老沃倫的葬禮也像個殺人埋屍的現場。
那天晚上,弗恩和路克斯留在警局。血已經被清理乾淨,但還是有股揮之不去的氣味。現在這裡已經成了無人管理的空屋,弗恩關上門,放下百葉窗。
他在辦公室後面的小房間裡找到了檔案櫃,路克斯探過頭去看了一眼,裡面的文件積滿灰塵,堆得亂七八糟。
“你為自己找了個苦差事。”
“來吧。”弗恩說,“讓我們快做。”
路克斯嘆了口氣,對他的工作狂勁頭表示無奈。
“你忘了我還是個傷員。”
“我會請你吃早餐。”
“可看起來一個晚上完不了。”路克斯把抽屜里的文件全都搬出來,騰空了一張桌子放在上面。“你經常這麼工作?”
“有時會。”弗恩說,“我們會準備很多咖啡。要是餓了,我的搭檔會叫上幾份外賣,有時是中餐,有時是披薩。”
“看來你很喜歡這樣的生活。”
“只是很懷念。”弗恩回想了一下,忽然說,“和你在一起也讓我有種仿佛回到過去似的熟悉感。”
“我和你的搭檔很像嗎?”
“一點也不。亞歷克斯是……”
是什麼?弗恩一時之間找不到適合的形容,和他朝夕相處的搭檔似乎離他越來越遠,就像已經分別了幾十年一樣那麼遙遠而陌生。他向桌邊看去,路克斯卻很真實。他會徹底忘記外面的事嗎?忘記自己是個警探,忘記搭檔和曾經有過的生活,忘記那些讓人焦頭爛額懸而未決的案件。不過有那麼一瞬間,他也動搖過,覺得忘記也沒關係。
路克斯正把堆成小山的檔案整理起來,發現他在發呆就叫了他一聲。
“怎麼了?”
“想起一些過去的事。”
“我明白,就像上輩子發生的事似的。”
“你也有這種感覺?”
“經常會有。人們有時很容易習慣一個環境,不管是在廣闊的世界裡,還是在盒子裡。”路克斯問,“你要把這些檔案分類嗎?”
弗恩拿出旅人們寫的自我介紹放在桌上。
“我要把鎮上的每個人都搞清楚,他們是誰,他們的能力和代價是什麼。”
“並不是每一份登記表上都有寫能力和代價。”
“你可以回憶一下。”
路克斯為難地說:“這很難,你得請我吃晚餐才行。”
“也許我可以親手做你喜歡的有點糊的牛排大餐。”
路克斯笑起來:“就這麼說定了。”
他們動手把沃倫警官留下的登記檔案分門別類,先把旅人挑選出來。令弗恩感到意外的是大多數檔案上都有照片,有些是從駕照上翻拍下來的,看起來很模糊,有些則是在警局裡拍的,背景有國旗和警徽。
看來儘管老沃倫沒有做到一個執法者應盡的秉持正義,對某些分內事卻幹得很認真。
或許是鎮上的人都默認互相知道對方的能力和代價是一件可以保證雙方安全的事,因此不少人會留下記錄,不過凡事總有例外,經過一番整理,有四十三份檔案上除了名字和性別之外一片空白。
路克斯儘可能地填補這些空白。在他第一次明白自己的能力時,他就知道了每個人的能力和代價,但時隔這麼久要準確無誤地回憶起來仍然不是件簡單輕鬆的事。
“總共150個人。”
“現在是149了。”
弗恩忽然說:“沃倫警官死了,是不是意味著小鎮很快就會有新人進來?”
“我想是的。”
“通常會隔多久?”
“幾小時,幾天,都有可能。”
“最長是多久?”
“應該這麼說,當小鎮失去的人口過多時,新人會很快進來補缺。可如果只是一個人,也許會久一點。”路克斯說,“巴倫克先生消失了差不多一周,你才到這裡。”
“好吧。”弗恩說,“如果這是鐵則的一部分,我希望新來的不是個棘手的傢伙。”
“誰也不希望來到這裡的是個變態殺手。就連凱勒他們都是這麼想的。”路克斯想起了什麼,“你還沒有講完星期三殺手的故事。”
“你想接著聽嗎?”
“當然,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抓到他的。你抓到他了是嗎?”
“是的。”弗恩說,“我想是的。”
第21章 殺手、女屍和木雕
【他】七
她看起來很喜歡他的房子,優美又安靜,院子裡種著藍色勿忘我,一隻神氣的狗蹲在門邊。
“這是我的朋友匕首。”他說,“是個好孩子。”
她不太喜歡狗,但是這隻狗看起來乖巧聽話。她想,他一定不會養一隻兇猛的惡犬。
他的前廳也很討人喜歡,沙發下有一張灰色的仿真皮毛毯子。
他說他不喜歡真的皮毛,那很殘忍。
他的善良溫和讓她怦然心動。他想必也會喜歡她的孩子,他們會不會變成一家人,他會不會成為一個好丈夫,一個好父親?她的心中充滿甜蜜,為自己的幸運開心不已。
他請她在沙發上坐一會兒,問她想喝點什麼?
她不想喝酒,也不想喝咖啡,於是他自己拿主意為她沖了一杯熱可可。
他們又聊了起來,好像有說不盡的話題。
氣氛好得令人吃驚,這樣的環境下,還有什麼不會發生呢?
她放下杯子,他輕輕地吻了她。
她的嘴上有一股甜味。
——
殺手、女屍和木雕
星期三殺手沉寂了很久,瑪格麗特的失蹤也成了定局,歸入到永遠不見蹤影的失蹤人口之中。
克蘭每周都會到警局來一次,坐在弗恩的辦公桌對面。他拒絕了其他遠房親戚的收養,寧願在社區福利院生活,弗恩也總是去看望他。可對於找回他的母親瑪格麗特,弗恩心中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憂慮。他和亞歷克斯都明白,這位母親和其他失蹤的單身女性一樣,恐怕早已遭遇了不幸。
“儘管沒有人希望悲劇重現,但可惜的是似乎只有等待,等著他再次犯案才能有新線索。”
他沒有犯罪記錄,是個守法公民,弗恩和亞歷克斯也僅僅只是依靠直覺對他有所懷疑。在那次簡短的見面之後,他像只警覺的鹿一樣消失在巨大而茂密的樹林裡。
亞歷克斯給雜誌社和報社分發了照片,要求有女性來刊登徵友啟事時告知,一旦照片上的人和她們聯繫就立刻報警。
半年後,有個名叫茉莉的女性打來電話,聲稱自己收到一張照片,看起來很像警方要找的那個人。
“他難道不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嗎?”
“他是的。”弗恩說,“如果前一次我們還在憑直覺懷疑,這一次幾乎能感覺到他是故意的,他接受挑戰。”
“挑戰?”
“他自信不會露出任何破綻,在精心準備了半年之後,重新回到了他的舞台。”
這次他留下一個地址。
弗恩按照地址在車輛登記局的記錄中查到他的駕照信息,他的名字叫查德·哈里斯。
“我們調查了他的全部。”弗恩說,“他有一份體面的高學歷,不到二十歲時就繼承了大筆遺產,一直投身於公益事業。和我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他不是一個內心陰暗扭曲、生活落拓的變態殺人狂,相反,他樂觀、開朗,不管到哪兒都喜歡參與社區活動,常常去當義工,照顧沒有父母的孩子和沒有孩子的老人。他有很多錢可花,因此總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他還是個英俊有魅力的男人,四十出頭,正是有過一次遺憾婚姻的年輕女性鍾愛的對象。”
他在自己的身份之上沒有設置任何障礙,坦蕩地展露在警方面前。弗恩說:“他甚至還上過一次電視,為一個兒童節目捐贈了許多木雕玩具。”
“木雕?”
“他是個非常出色的木工工藝愛好者。不,說他是個藝術家也不為過。那次與女警官的見面之後,他換了一個住處,搬到了離失蹤的瑪格麗特很近的社區,理由無懈可擊,因為附近有個伐木工廠,他能從那裡挑選到最好的木料。”
“你們去見他了嗎?”
“是的。”
“因為什麼?”
如果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們沒有去見他的理由。
“因為就在我們查找他的信息時,那個叫茉莉的女性也失蹤了。”
他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又有這麼大的能耐,讓受害者在早有警覺的情形下仍然著迷不已趨之若鶩。
茉莉·佩吉特的屍體在小鎮山上的樹林裡被找到了。這是警方第一次找到失蹤者的屍體。終於,這個案子變成了兇殺案。
茉莉·佩吉特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模特,曾有個地下拳擊手丈夫,總是在酗酒宿醉之後對她拳打腳踢。直到這個狂暴的男人死於一場深夜拳賽之後,她才得以逃脫噩夢般的婚姻。可是她接下去的遭遇比那場婚姻更可怕,當發現給她發來電子郵件的人和報社牆上貼的照片很像時,她很快聯繫了警方。出於好奇,她閱讀了來信,那個溫柔而善解人意的男人讓她產生了強烈的傾訴欲。他們聊了一會兒,他了解她的痛苦,同情她的遭遇。也許只聊了幾分鐘,她就非常後悔打電話給警方,雖然他看起來不可能是通緝犯,但不知道這會給他帶來什麼麻煩。